韩凛进食、歇息，一样都没有落下。他识时务，一个人打不过商家一众儿郎，也从最初的悲痛中缓过来。守灵七日，他继续不吃不喝不歇息，绝对撑不到发丧那日。他是陇西韩氏的承重孙，也是唯一的子嗣，不能没有人扶灵发丧，而让大母一个人孤单上路。

商离跪在韩凛身后的位置。按豫章大长公主的意思，这是不让灵堂看起来过于冷清单薄，也是为了彰显她与汝阳公主之间的姐妹情份。而商离与商荇同韩凛在冀北，像家人一般生活，他三人也是玩得最好的。

可如今看来，商荇在前堂招呼吊唁的宾客，灵堂只余商离和韩凛跪着还礼，一前一后，俨然是一对夫妇的模样。

吊唁的宾客看到他二人跪在一处，也有人十分惊讶，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杨宁与赶到时，已是第三日的午后。

阳光洒在商离的身后，她一脸静默端肃，已经脱去少年时的稚嫩，眼中平静无波。在她身前的韩凛与她同样沉默着，面容平静而沉稳，不见起伏。

杨宁与遗憾地摇摇头，挥去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她与商沅君曾经有过约定，但已经随着韩充的叛离而无人提及。

“阿微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杨宁与换了素服，跪在灵前，“两个时辰后再换小元。”

商离没有拒绝，扶着韩凛的手起身，但很快放开，看也没看他一眼，当即转身离开。

杨宁与挑眉，等她走远后，才问道：“你与阿微怎么了？吵架了？”

韩凛应了一声，面对亲生母亲，他还是愿意敞开心扉，“我同她说，我想和她成亲，我心悦于她。她就不再理我了。”

杨宁与很意外，她这个一向不轻易表露悲喜的儿子，终于忍不住了。她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但他有了那么一丝烟火气，倒是让她颇为欣慰。

“你心悦于她，想和她成亲，可有想过如何去做？有些事情，并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尤其是终身大事。”杨宁与说：“韩家的爵位还没有着落，任重而道远。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是入不了护国公府的眼。如今你大母去了，按礼你该服斩衰，你既无官职又无爵位，谁家女娘愿嫁你？就更不用说护国公府的小娘子。阿微是圣人亲封的开阳郡主，你有什么？”

“阿母，哪有你这般奚落自家儿子的？”韩凛长叹，“你说的我都懂。”

“你是想让阿微暂时不要议亲。可是她已经十八了，等你服完斩衰，她就二十了。可她二十的时候，她还是开阳郡主，而你依然一无所有。你大父年事已高，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太久。若是再来一次斩衰，谁人愿意等你？”杨宁与说得头头是道，“你不该如此行事，你让阿微一个女娘该怎么办？她若是对你有意，可漫长的等待对她是不公平的。她若是无意，你又该如何面对她？”

韩凛低着头，肩背微垮，“我没办法想那么多。”

杨宁与摇头，“你应该想得更多，把每一步都想好，才是对阿微最大的承诺。可是你不敢，因为漫漫前路，你无法预知。”

二个时辰后，商离准时来换韩凛去歇息。韩凛欲言又止，起身离开，十分乖巧听话。

韩凛走后，萧寅来了，他是冲着杨宁与来的。应该说，他听闻杨宁与到了洛阳，立刻赶来。

杨宁与没有见过萧寅，但她是弘农听说过。当朝的太尉，定国公不能亲迎，只能由她这个韩家的前任新妇相迎。

“没想到杨女君还能为汝阳公主治丧，萧某钦佩之至。”萧寅大马金刀地坐下，但态度还是十分恭敬，“今日是想与女君商谈少郎君的亲事。虽说韩家新丧，本不该如此行事。但韩少郎君已到婚龄，在热孝期间成亲，也是允许的。”

杨宁与与商离对视一眼，商离把目光转向远方，面容依旧沉稳平静，如远山暮蔼，隔了一层轻纱。

“太尉此言差矣。”杨宁与从容道：“我儿是韩家的承重孙，成亲之事岂能怠慢新妇。眼下尚未有订亲之人，在热孝成亲未免过于匆促。妾虽已离开定国公府，但还是能为我儿之事做主。太尉的厚爱，妾心领了。”

萧寅语塞，杨宁与说得在情在理，完全是为新妇着想。他若是继续下去，难免会有强行嫁娶之嫌，失了体统。

“女君大度，萧某自愧不如。”

杨宁与说：“蒙太尉器重，只是我家定之没有这个福气。眼下汝阳公主亡故，定之还要服斩衰，委实不宜耽误女娘。关于亲事，我想还是再过两年。”

萧寅倒是觉得无妨，“两年而已，也可以先订亲。”

“常山公主与定之有过婚约，且长达五年之久。而在此之前，我与商女君也有过约定，要结为儿女亲家。可这两桩婚事，都无疾而终。妾以为，婚姻之事，还是由我儿自己决定。”杨宁与这算是给韩凛争取了时间，同时也给了他自主权。当然，杨宁与这也是为自己考虑，以免日后议亲都要找她。她可不想做这个坏事，得罪一众权臣世家。

萧寅第一次听闻韩凛与商离有过婚约，可依豫章大长公主护短

的性子，是断不可能让她嫁给韩凛。

萧寅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没有达成目标，但只要韩凛一天不议亲，萧盈人就还有机会。

杨宁与目送萧寅的离开，“他要给谁说亲？”

商离回道：“他的妹妹萧盈人。”

“你知道？”

“知道。”

“你怎么看？”

“与我无关。”

“你认为，定之该娶谁家女娘最为合适？”

“我不知道。”

“那就萧盈人吧！”杨宁与当机立断。

商离瞪圆双眼，“从母都没见过萧盈人！”

“但她是太尉萧寅之妹，这就够了。萧寅是太子的人，权倾朝野。若是要拿回爵位，与萧寅结交并无坏处，甚至可以顺利拿到爵位。”杨宁与反问道：“你觉得不好吗？”

商离无法回答，但凡换一个人，她都会说“此举甚妙”，但那个人是韩凛，她无法如此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