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陵崔氏出身冀北，长房是如今的清远侯府一脉，而名士崔源出自四房一支。前者在朝堂上颇有建树，后者出了数名大齐名士。崔氏各房之间仍是互有往来，因此冀北种种，崔氏了如指掌也并不奇怪。

商离与拓跋迟的往来，堂堂正正。拓跋迟对商离的表白，也是光明正大，直接了当。

可无论商离做什么，在旁人眼中，却并非世家贵女的行事之道。

商离打量崔雄与崔冲，实在是不明白为何能养出大名士的崔家，却一代不如一代。庆国公夫人崔氏有善嫉之名，行事极其残暴。崔家这两位儿郎，自小不学无术也就罢了，长大了也不知收敛。

“崔四郎，我听说你养了一名歌姬在外头，可侯府公中不给你钱银，你就偷了你阿母的嫁妆。你若是给了那歌姬，也便罢了。你偏偏拿去赌，赌得连亵裤都不剩。”商离直指崔冲，“我是养得起郎婿，再不成气候我也养得起。可不像你，养不起，还要养。”

崔冲脸都白了，“你……你胡说！”

商离冷哼，“四郎可知你为何会输？正常来说，赌博输赢各半，人不会永远走背运，可你偏偏一赌就没。你可能认为是自己的手气不佳，可曾想过那是人为的？那赌坊老板与你家三郎可是莫逆之交，你有三郎垂涎你那歌姬许久，你养不起的人，如今却是他的人。你可知道？”

“商九，你胡说什么！”崔雄赶紧喝止她，“四郎，别听她胡说。她才回洛阳，信口胡诌罢了。”

崔冲甩开崔雄的手，“她才回洛阳，可已经知道我偷了阿母的嫁妆！”

崔雄也解释不了，只能继续哄着：“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她也知道并不稀奇。”

商离看着他二人争吵不休，目的已经达到，一撩裙裾，施施然地走了，眸底尽是得逞的笑意。她才不在乎所说是否为真，道听途说的消息只要抛出去，让他二人狗咬狗便是。

“女公子如何知道他二人的秘辛？”阿娩狐疑地问道：“我们的人才刚进清远侯府。”

商离低声说道：“陆娘子写信说与我听的。”

阿娩对陆宁没有什么好感，“女公子还是离陆娘子远一点。她如今在齐侍郎府中，深得齐侍郎两位郎君的喜爱，一度为她争得头破血流。可眼见她已经十八，婚事却还没有着落。安女君要把她嫁入东宫为侧妃，她死活不愿意。有陆女君护着，陆娘子想如何便如何。”

杏雨楼的伙计给商离重新换了一处雅间。商离刚落座，陆宁便来了。

“阿姊回来许久，也不来找我，叫我盼了许久。”陆宁言笑晏晏，人也比在信都时要开朗许多，“今日怎么想起杏雨楼？你以前似乎并不是这里的常客。”

商离确实不喜欢杏花春雨，因为过于甜腻，如今依然是不喜，一份杏花春雨可以买一石大米，她宁愿把钱花在刀刃上。

“安仁喜欢，我便来凑个热闹。这里人多，我也好打听这些年京中发生的事情。”人多的地方肯定会有是非，就像方才崔冲和崔雄，稍加撩拨，便能知道清远侯府的情况。依然是不长进的儿郎，府中除了清远侯之外，在朝中皆为六品以下。若非为裴皇后生母的娘家，都很难娶上姓世家的女娘为妻。

“方才，帮你解决了崔家二位儿郎。”商离不介意还陆宁的人情，“崔氏想借崔家儿郎与忠勇侯府结亲，以拉拢阿耶，陆家的女娘只有你，陆照今年才十岁。你不方便说的话，我都替你说了，姑母若是听到今日之事，也不会答应的。”

陆宁起身行礼，“多谢阿姊。我回去之后，会让姑母知道这个消息的。”

至于如何行事，商离并不关心。

“崔氏兄弟确实是杏雨楼的常客，小六没有说错。”商离拿起一块糕点，看了许久，又放下，“包起来，我一并带给安仁。”

陆宁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这是我三年来的积蓄，给慈幼院的孩子们置办一些御寒的冬衣。”

商离不与她客气，“你若是有需要，找人去护国公府寻我，只要不是太出格，我都能替你办了。”

“我想见裴三郎，你可有办法？”

商离叹气，“你不与崔家儿郎结亲，却还惦记着裴三。莫要忘了，崔氏惦记的是征北军。她若是知道你心悦于裴三……”

“她不会！”陆宁打断她，“我是军妓所生，配不上庆国公府的门第。崔氏想拉拢阿耶，却不想赔上自家最出众的儿孙。 ”

商离却不认同，“裴三并非庆国公府最出众的儿郎，他应该是最窝囊的儿郎才对。一事无成，无所事事，空有名士之名，却并未承担名士该有的责任。儿时，我也曾思慕于他，他长得那般好看，皎皎如日月，不食人间烟火色，君子之姿。可我总觉得，他有秘密。”

陆宁追问道：“是何秘密？”

“我要是知道，又如何会说是秘密？”商离很遗憾，她至今仍不清楚裴衍的秘密，“我只知道裴三心中有人，而这个人是绝不可能进庆国公府的门。可我想了许久，仍是想不明白。纵观世家适龄的女娘，并没有这样

的人。可若非世家出身，想必也已经嫁人。可裴三至今仍不婚配，这人应该也还未嫁。再看裴三身边之人，似乎也没有……”

陆宁苦笑，“阿姊这是想告诉我，对裴三断了念头。”

“我只是想告诉你，世家婚配，门户相对，这是保证婚姻稳固的基础。互相有利用价值，你才能在家中占有一席之地。这也是世家之间同气连枝的根本。你我这般出身的人，婚姻向来不由自主，姑母能纵然你自己择婿，你也不能太任性。喜欢你的人，永远会为你着想。不喜欢你的人，你强求也没有用。”

“阿姊这是在说常山公主？”

商离没有忘记高非，虽然高非心悦之人是何昭，而何昭又与她议亲。何昭放弃尚公主的机会，却对她情有独钟。她应该高兴才是，却为高非感到不值。无论何昭这个人出色与否，都不值得高非如此倾心相待。

“阿姊怕是不知道，常山公主要和亲柔然，圣人已经责成礼部和户部为公主准备嫁妆，姑父昨日入宫，今晨才归。”

商离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要和亲？这和亲还轮不到她，找一个宗室女封为公主，这是一惯的手法。”

“听姑父说，这是常山公主自己提的。她本就打算要和亲，但与韩家有口头约定，她不得不出此下策。圣人舍不得她，答应她可以不嫁入定国公府。但是又怕伤了汝阳公主，于是才有了火烧韩家佛堂一事。她喜欢的是何七，借此向何七表白。若是何七同意了，她就不用去和亲。可何七没有意外地拒绝了，她去和亲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