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与在世家贵女中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她性子寡淡,待人疏离,对亲子韩凛也是一样。六岁离他而去,不愿与他再有牵扯负累。韩凛要走的路很艰难,她帮不上忙,也不想成为他前行道路上的绊脚石。因此她宁愿选择疏离。
可是兜兜转转,她几番入京,都与韩家与韩凛有关。朝局乱象已生,她的父亲杨挺受命出任吏部尚书一职,此前吏部尚书乃是裴远山。杨挺曾在朝中任职,十年前因与裴家有分歧而辞去吏部尚书职,回到弘农教书育人。如今官复原职,但却不再是昔日的朝堂。
杨宁与身在洛阳,成为萧盈人的西席,无法避免卷入朝堂纷争。既然无法独善其身,就要尽力照顾好身边每一个人。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被她遗忘多年的韩凛。
“我于小元并非亏欠,当时是我能想到对他最好的安排。我亦无法为了他,而放弃自己一生的追求。他会长大,他有自己的路要走,而我也有我的。”杨宁与这些年开办女学,在弘农颇受敬仰,“九娘你不用现下回复我,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只是认为你们历经磨难,情意相投,若是不能厮守终身,必然是一生的遗憾。我向来主张,从心而动,莫被世事困扰,抱憾终生。”
“从母,我与小元之事,眼下并非良机。禁婚令还在,小元又掌着风圣军。今日太皇太后在朝会上,直指萧寅与陆宁的亲事。我与小元,岂不是又给圣人找世家麻烦的机会。”商离走到韩凛身旁,“从母放心,我绝不会让萧盈人把小元拐跑的。我想,萧盈人现下应该很麻烦,萧寅和叶旭也很麻烦。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找小元和你。”
韩凛面色却很凝重,“阿母,这次松源寺被袭,你提前知道了?”
杨宁与也不瞒他,“叶旭时常过府,与萧盈人商议,我并非有意偷听,只是偶尔遇到。我把消息带给九娘,九娘从中推测出叶旭会有一次行动。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韩凛扯了扯嘴角,“阿母日后在太尉府行走,还是要小心为上。这次的事情,萧盈人没有怀疑你,但日后也会多加防范。”
“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韩凛垂眸,快步离开,走至院中回眸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屋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度转身。
“小元。”商离追出来,“你是真的有事要走?还是生我的气,故意避开我?”
韩凛止住脚步,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是真的要回大营。今日朝会大动干戈,我若是擅自职守,恐会有人弹劾于我。还有你,回京却不回护国公府,萧寅也会拿此大作文章,转移视线,为自己开脱。我虽帮不上忙,但不添乱,我还是可以的。”
他的语气轻松,可听起来却十分别扭。
“你明明就是生气了,你在怪我们计划好一切,却唯独没有告知于你。”商离拉住他的袖口。
韩凛今日上朝,宽袖儒衫,尽显儒雅俊秀之姿。他本就长得极好,只是在漠北戍边,养了一身的杀伐之气,不怒自威,却天生带了一种让人自愿沉沦的魅力。一如萧盈人,为此飞蛾扑火。
韩凛轻轻摇头,“我本就帮不上忙。我还不如阿母,观察细致,竟然未曾发现萧盈人连大父都不放在眼里。夜枭为了完成任务,不死不休,但为了报复你也好,为了达到她萧盈人不可告人的目的也罢,那是数十条人命。人命于他们而言,如此草率。如此一来,我与她萧盈人也不必再有牵扯。”
“你又诓我!”商离皱了皱鼻子,“十一与十三都与我说了,你出洛阳一路便有了察觉,提前让他们打开大殿内的地窖入口,以防不测。第一次夜袭之后,你去寻韩大父,也是为了以防意外,提前把他安置在安全之处。若是没有你,我与六兄定然没有办法如此周全。”
这就是韩凛收复幽州失地为何会记入史册最为关键之处,他总是会计算伤亡,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功。而不是像征西军,不死不休,以最大的代价换取最微弱的胜利。但他总是谦谦而行,不喜张扬,会让人以为他与其父一般,并无长处,所有的才学只在其年少之时的纸上谈兵。
这次被袭也是一样,他默默做了所有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商离很惭愧,“我是与六兄定下请君入瓮之计,但并未想要用韩大父冒险。也并非想让从母在太尉府打听消息,致她于险地。这往后,太尉府从母怕是不能再去了。”
“不,她还会去。”韩凛说,“只要萧盈人把一切责任推给萧寅,萧寅又让叶旭代为受过,萧家兄妹成了受害者,撇清所有的罪责,萧寅还是太尉,阿母就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出入太尉府。”
商离轻咬下唇,仰头望着他,“那你呢?”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小心翼翼又不太情愿的试探,“你还去太尉府吗?见那萧盈人……”
“自然是不会要去的!”韩凛嘴角含笑,“我明知他萧家兄妹所为,却还是贴上去,萧寅若是不生疑,我都会怀疑自己居心不良。”
“若是萧盈人来找你哭呢?”商离一想到萧盈人,浑身难受,“你会原谅她吗?”
韩凛的笑意更深了,“你猜!”
商离怒视,抬脚就是一记飞踹。
韩凛
躲闪不及,应声倒地,面露痛苦之色,“你怎么还踢人!”
“你不会躲吗?”商离扶他坐起,“可有伤着?”
韩凛委屈地皱眉,“伤着可如何是好?阿母给我议的亲还没着落,万一我成了残废,你可还要我?”
商离一听这话语,立刻明白过来,下手极快,掐住他的手臂狠狠一拧,疼得韩凛脸都皱成一团。
“你……捏得好,我不疼。”韩凛很快恢复如常的神色,迅速站起身来,强颜欢笑道:“我真的不疼了,你看。”
韩凛并非去往西山的大营,而是去了谢家,请见刑部尚书谢道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