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灿听了半天,听出点儿眉目,心里只是觉得樱庭两兄弟还算有点儿本事,哪个大家族没有点儿说不出口的秘辛,可他们竟能将俞家查得这样细。当年东条明一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是亲历者,这哥俩又是什么情况呢?东条明一作为舅舅分享了这些花边故事给外甥们吗?
俞灿看着照片里“父亲”俞斯益身后站着难得严肃的小哥俞昭,身旁笑颜如花的续弦夫人许如君抱着五六岁胖嘟嘟的小男孩俞暄,这一家人,多好。
俞灿看完照片默默放回原处,觉得日本人真是喜欢虚张声势,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说,别耍花招,已经把你和你们俞家调查的一清二楚了,这招三年前你们舅舅就对我用过了。
整理了一下心情,标准浅笑看向樱庭子郎:“樱庭先生的故事很有意思,就是太长了,您是想告诉我,我其实是个不被父亲母亲重视的孩子吗?我是女子,不被重视,这在中国传统的家庭里很常见,在日本更常见,不是吗?再者,我母亲并非对我不闻不问,三年前母亲请她的妹妹许芙清女士担任我的保姆和家庭教师,许芙清女士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毕业生,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只是前年母亲身体不好,许芙清女士不得不回国照顾幼弟俞暄。”
俞灿看了看樱庭兄弟的反应,似是对许芙清女士的名字不生疏,俞灿困倦似的闭上眼,掩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接着说:“那您一定知道您弟弟正在追求我,从波兰到英国再到奥地利,再到上海,您若是想通过贬低我,告诫令弟我不值得被追求,那您不妨直接和令弟说,犯不着告诉我!”
没等樱庭子郎回复,樱庭木郎插话急忙说:“我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他真的想告诉你令堂情况的,我以为哥哥马上就会说的,他只是铺垫的太长了,并非有意冒犯。”说着又起身鞠躬。
樱庭子郎不屑地看了一眼鞠躬的弟弟,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俞小姐可不是不受宠的,我听闻俞小姐幼时体弱,令姐带你常住母家寿府,寿家世代簪缨,将相频出,寿家老太爷是清朝两榜进士出身,儒道释三门皆通,为化您因为胎生时死去的胞兄的怨气,算上俞家和寿家,您排第九,让阖府上下都称您为‘九爷’,衣食住行,皆比肩寿家少爷,可有此事?”
“有的。”
樱庭子郎微微笑,换成了日语继续说:“其实,我这里还有另一个故事,大爷俞斯著惊闻幼弟俞斯末出事病逝的那年,不只发生了许如君女士上门到俞家要名份,还有东条先生的爱女东条美惠子携巨款怀着身孕只身前往津门,她放弃了东条家族庇护,日夜守在三爷俞斯末墓前,直至玉碎,最后俞家悄悄将二人合葬。我找过俞家当年遣散的一批仆人,有位恰好参与埋葬过东条美惠子小姐,据说美惠子小姐绝食玉碎在墓前时已不是身怀六甲。俞小姐您猜,美惠子小姐的孩子去哪儿了?”
故事戛然而止,俞灿困倦不堪微闭着双眼,樱庭木郎小声嘟囔:“我已经说过俞小姐不愿意说日语了。”等了半天俞灿没有反应,好似真的睡着了,樱庭子郎也略觉诧异。
俞灿闭着眼,对比着三年前从东条明一的故事和这个故事的出入,只有一处对不上,东条明一的故事里,美惠子小姐是在寻俞斯末尸首的过程中受了伤,在哈尔滨圣索菲亚教堂生下两个不足月的龙凤胎,男孩出生后就没了气息,只有女孩活了下来,而美惠子生产后血崩而死。长姐仁义,抱回了小女孩,也着人将俞斯末和美惠子安葬在一处。没有提到有什么巨款,在樱庭这里还有一笔巨款,这笔钱在俞家?还是他杜撰出来的,敲俞家竹杠?
当年在天津打理家族生意的长姐听闻消息,取消了订婚宴,接回自己,并将东条美惠子安葬和三叔一同安葬。樱庭子郎的故事里却是美惠子小姐在三叔墓前自尽。
东条明一并没有给自己答案,听了这个故事后不论是好奇心驱使想听到更多关于母亲的故事,还是东条明一当时金钱诱惑,俞灿想要养活华妍和小孩子,自己都不得不跟他“上课实习”,俞灿讨厌被要挟,但想着和东条明一“上课实习”,既能赚钱,还能听到更多关于自己的母亲——美惠子小姐的故事,俞灿妥协了。东条明一后来被俞灿问美惠子死因细节问得烦了,说:“那不过就是引诱你好奇的故事而已,你怎知现下俞家二夫人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呢?真相在心里,不在嘴里。”
耳边又响起了东条明一的话:“成为外科医生,你要学会的学校已经教给你了,再不济你跟随我在私人医院也学到了不少,但我更希望你成为心理医生。”
“你不是没事儿就和我玩心理战的语言游戏吗?在医院当你助手,你嫌我手笨!心理的语言战术,你嫌我嘴笨,我不想当你学生,是你要挟我的!”
“可是要挟有效,不是吗?我教你学医术、心理知识还反过来给你付钱,这么好的生意上哪里去找!而且你想知道关于你母亲的事情,而这些,你的长兄、长姐不会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内心强大到自己保护好自己,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这句话我当年应该对美惠子说,只可惜,没有机会了。”
“学你的
那套阴谋论就能在乱世里保护好自己?”
“不能,但能让你在乱世里虽经历折磨,但内心总能找到绝处逢生的机会和勇气。”
“我为什么要经历折磨?家兄家姐把我照顾得很好。”
“令兄是研究经济哲学史的,而我,是外科医生和心理学者,学经济知未来发展,史学晓前朝兴替,哲学善化险为夷,医学起死回生,心理学可见微知著,从这一点看,我与令兄不相上下。”
沉默拉长了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守岁钟声响起,打破沉寂,已经新年了,听到鞭炮声也陆续传来,俞灿睁开眼,一时无比清明,仿佛刚刚打个盹已经恢复了精神,用标准东京口音的日语问了句废话:“樱庭先生的外祖父贵姓?”
听到这句询问,樱庭子郎一副掌控者的自豪神态:“东条。”
俞灿似笑非笑,状似无意看了一眼内室的照片,假装好奇地问樱庭木郎:“照片中的老人家就是您外祖父?那这位中年人是您父亲?”
“是我的舅舅。”樱庭木郎回答,
“俞小姐见过在下的舅舅?”樱庭子郎问。
“面熟,也许在哪个医院实验室还是医学杂志上见过。”俞灿认真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