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开民智……”
赵桓因为郭京所说的一番话陷入了深思熟虑当中。
但他紧锁的眉心，完全可以让人看出他的不赞同。
或者说。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赞同开民智这件事情。
郭京就像看不到赵桓那已经紧锁的眉头一般，淡定点头。
“没错，虽说是第二点，但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读书人在百姓中间的力量终究还是薄弱的，再怎么样硬骨头的读书人，除非是名门望族，否则但凡是寒门贵子，总会有不识字的家人。”
“如果能够掌控这一股力量的话，那就掌控了全国。”
郭京并不认为赵桓会拒绝。
但他心中清楚，赵桓一定会拒绝。
这是一个既要又要的问题。
但凡是帝皇，便不会想自己所统治的江山被推翻。
赵桓害怕吗？
他不害怕。
因为他们大宋有国师。
只要有国师在，那么肯定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但是他也害怕。
因为百姓愚钝，难以教化才更加好掌控。
倘若百姓拥有了自己的智慧，一个百姓有一个脑子，一万个百姓就有一万个脑子，也就是一万种不同的思想。
人一旦开始思考，就会越来越难以满足。
赵桓眉头越皱越紧。
但他也同时心动，郭京与自己所说的好处。
只能说确实贪婪。
所以赵桓决定将这个问题重新丢给郭京。
他状似为难的摇头。
“听起来确实不错，可是如果全天下的百姓全都有了智慧之后，那迟早有一天，会国将不国。”
“他们还能服从朕的统治吗？”
赵桓眉眼中的担心几乎快要变成实质溢出来。
郭京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你还知道别人都不服从你的统治啊。
这话肯定不能说。
“官家多虑了。”
郭京摇摇头。
“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劣处，凡事毕竟有好坏，世间也总有阴阳，不可能只有一个片面。”
“太上皇这次之所以能够将天书运动发展的如火如荼，如此成功，便是因为那群百姓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智慧，愚钝非常，所以才好将他们蒙蔽蒙昧。”
确实。
即便是赵桓也说不出什么，只好轻轻点头。
看赵桓的样子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郭京也就吐了一口气，继续开口。
“何况那些开了民智的缺点，全然无法比拟其中一个最大的优点。”
“哦？”
赵桓有些好奇。
“亚父细细说来，也让朕好好听听。”
“官家可以去想，现如今大宋的人手为何不够？”
历朝历代就没有人手足够的时候。
赵桓刚想脱口而出，但又猛地想到，郭京想听的绝对不是这些。
他动了动脑子，有些试探的询问。
“因为战事连连，百姓流离失所，读书人也无心科举？”
郭京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
“但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基数太少。”
“什么基数？”赵桓倒是不难能够听懂。
“读书人的基数。”
郭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置于身前踱步在殿中来回。
赵桓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
“现如今的百姓个个都是文盲，所谓盲，那是目盲之人，目不识丁和盲人有何差别？”
“扫除文盲是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
“也就是扫盲。”
郭京一边说，一边瞧着赵桓的脸色。
“官家可知，何为大同？”
大同。
赵桓感觉自己现在才像那个文盲。
好在亚父并未要他执意说出二字释义。
尚且逃过一劫，赵桓暗中吐气。
郭京给出释义。
“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天下苦战乱盗贼久矣……倘若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天下岂不是太平盛世了？”赵桓听完略有激动。
但他很快从郭京所画大饼中回神。
赵桓神态中带着厌倦和厌恶的摇头。
“亚父所言不虚，那般景象确实是朕心中所向。”
“但亚父有所不知，这世上，硕鼠和盗贼是绝不会消失的两个东西。”
“贫道自然知晓。”
郭京轻笑着摇头。
他在赵桓面前站定。
“但虽无法消灭，却可消减。”
“倘若天下人都能识字，有一技之长，沦落为盗贼和匪患的百姓便会少许多。”
“为何百姓总不拘小节，可读书人却端方克制，便是因为读书人识字。”
“识字的百姓多了也便不再愚昧，读书人自然稳步增长，届时官家手中可用之人也会稳步提升。”
“大宋自然不再愁无人可用。”
赵桓顺着郭京为自己描述的画面遐想。
他不免浮想联翩。
“官家……官家？”
还是郭京多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赵桓此时已完全被说服，想到那个画面，心中的激动之情就无法遏制。
他快步从案牍后面绕出，双手紧紧抓握住郭京的手。
“亚父，你所说所想，实在太过于伟大！”
“朕同意了！”
“我们何时开始推行？”
郭京却不如同赵桓所想一般焦虑，反而轻轻抚开她的手，淡淡摇头。
“不急。”
“为何不急？”
“自然是因为另一个问题了。”郭京平静的吐出一个字。
“钱。”
赵桓并不是很在意，随便的挥了挥手。
“朕还以为亚父要说何等重要之事，原来仅仅只是这等小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朕大可为亚父开国库……”
“不可。”
郭京断然拒绝。
“国库乃是国家之本，虽说民治乃是人生之本，但不可浪费。”
“何况寻常百姓也并非不知读书的好处，为何家中能走出的读书人仅仅只有寥寥？便是因为百姓家贫无力供养读书人，有时供养一位读书人，便已是倾家荡产。”
郭京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暗芒。
他提出一句让赵桓都觉有些惊讶的话。
“所以贫道认为，此事大可交给肃王赵枢去做。”
什么？
赵桓险些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交给谁？
赵枢？
怎么可能？
亚父不是一直很欣赏他吗？
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何要交给他……
莫非……
郭京回望着赵桓的眼神，神态中充满了纵容和疼爱。
“赵枢手中所持商会蒸蒸日上，无论如何，他乃是皇亲国戚，倘若大宋能够发展，对他也有好处。”
“国库也能消省很多。”
“这等活计还是交给他比较好，官家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