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店里全是人。
各个学校和补课机构的老师在书柜前站着一页页翻,寻找合适的教辅。读书角全是看画册的学龄前儿童,店员路过,不是在拖地板就是让孩子们小声点。卖学习机的柜台,客户络绎不绝,售货员脸上有种顾盼自豪,声音格外大,比点读机都响亮。
其他角落里,怕吵的读者们或坐或蹲,有背着书包的少年少女,也有戴着老花镜的白发老人。
这是一个相信奋斗和学习改变命运的年代,即便是文盲和酒蒙子也对书籍抱有敬畏,没人会在书店撒泼。
往后逐渐冷了。
倒不是经济和环境不好,而是人心累了,冷了。
白栀一翻寻找,终于在角落找到位置,也不管别扭不别扭,弯腰写起了作业。
很快两个钟头过去。
她起身转动脖子,四处打量。
写完作业,终于可以找点闲书看看了。现在智能手机还没普及,手机还是用来与人联络,而不是隔开人的,而综艺和电视剧也都是白栀曾经看过的,可选的娱乐并不多。
她来到畅销书架,看着看着,嘴角浮现怀念的微笑。
随着韩国电影《那小子真帅》上映,同名小说也翻译到国内,摆在畅销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有很多同类型小说。
名字一个比一个让人脚趾抠地。
白栀还记得电影片段,书却是第一次看,她拿起翻到发黄的拆封书,一页页看了起来。
有点幼稚,又很纯真。
有些地方难免叫人会心一笑。
渐渐的,书店里的人越来越少,解锁手机一看,六点,该吃晚饭了。
白栀放下书,拿起书包离开,要从河边抄近道的话,太晚可不行,容易遇到三三两两的闲散青年。
她前脚放下书,后脚书架前就站了个背着黑色皮革斜挎包的清瘦少年。
他的穿着打扮潮得让人生怯,不像会进书店的孩子,更不用说看还是小言畅销书架。
附近看书的女生很快注意到,小姑娘们呼朋唤友过来看帅哥,小小声说话,眼睛亮晶晶的,说他和书封上的男主插画不能说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江燃摘掉墨镜,冷着脸翻阅,没多久,皱眉道:“什么玩意儿?”
少年径直走开,几分钟后又吸着奶茶走回来,抽出一本全新塑封的,掂量半天,终于拿到收银台。
售货员瞥一眼,“送女生?”
“自己看。”
“赠品是徽章,你要不要?”
“要啊。”江燃应了,见售货员抓来一个卡通男主对女主锁喉亲吻的徽章,语气骤冷,“换一个!”
“只有这个,你到底要不要?”
售货员说着跟书一起装进塑料袋递过去,“女生都喜欢这个。”
“我又不是女生。”
“你不是要送女生?”
江燃付钱后闷声接过,走都走了,还听到可以当他妈的售货员在那抱怨,“哎呀,现在的小孩,我还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
江燃走一段,数次想扔进垃圾桶,又想,白栀在书架前一动不动站了两个小时,应该是很喜欢的。
算了。
……
短暂的休息日结束,不到六点又要起床。
白栀收拾好书出门,边走边用迷你便签本背单词,闷头到公交站,去江一中的学生已经排起长龙,季浩然也在其中,跟他姐季雨晴站一起,男生靠在广告牌打哈欠,手里拎着一个茶叶蛋两个大肉包。
白栀站定。
季浩然抬手打招呼,她点下头,面无表情继续背单词。冷漠又礼貌,叫人没法靠近半点。
男生没有气馁,上了公交又热情招呼,“后面还有位置,白栀……白栀!过来!”
白栀沉默片刻,见他不依不饶,嗓门大得全车人侧目,于是慢慢走过去,抱着书包坐下,“谢谢。”
“谢什么,一个班的。”
季雨晴给了弟弟一肘,白眼快翻上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季浩然摸头笑笑,“乱讲,我们是纯洁的同学情谊。”
白栀听到了,但全当听不到,季浩然又杵在椅背问道:“早饭吃过没?”
没吃过。
但是没必要告诉他。
白栀淡淡道:“在家吃过了。”
“吃过啦,哦,那再吃个茶叶蛋,我妈做的,可香了。”说着将还在温热的茶叶蛋递过去。
季雨晴瞪大眼睛看向龙凤胎弟弟,忽然后悔,当初在娘胎没用脐带缠死他,留他活到现在给自己丢人,舔谁不好,舔白栀,人家看得上的不是学神就是富二代,会搭理他这个傻子?
白栀顿了顿,接过去,“谢谢。”
季浩然笑起来,消停了,坐回椅子旁若无人啃包子。
白栀攥着塑料袋,没吃,下车了,季雨晴揪着弟弟说道:“看,人家不
会吃的,肯定要扔。”
话音刚落,白栀站到校门口剥开吃掉。
季浩然耸耸肩,“你误解她了,姐,其实白栀的心最软了,她不在车上吃,是怕味道影响其他人……她啊,就是想法太多活得太累,整个车的学生都在吃早餐,还有人放屁打嗝,多她一个也不多的。”
季雨晴沉默片刻,想了想,还是没好气道:“她多能装啊,也就你们男生觉得善良。”
季浩然龇出白牙,去抓季雨晴马尾,“总比母老虎好。”
“季浩然!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娘打爆你的狗头!”
姐弟俩追打成一片,撞开拥堵的人流朝校门跑去,体育老师背着手,老远瞪着活蹦乱跳的季浩然,等小子跑近了眼疾手快揪住朝着脑袋就是一掌,问他学生证呢?季雨晴气喘吁吁跑到,掏出两张学生证,“在这!都在呢!”
白栀买块红糖米糕,慢悠悠跟着人流来到校门,出示学生证。
教室里已经有人在早读了,也有人昨晚可能是做贼了,困得像狗,趴在课桌只知道流口水。白栀来到最后一排,拎着抹布擦拭桌椅。
江燃不喜欢别人动自己座位,值日生也不敢乱动,干脆就不扫了。
她没动他东西,只是把灰尘清掉。
预备铃响起。
白栀回到座位,端正姿势读书,孟晓丹没好气看她一眼,骂了句“真能装”,但没像之前一样喋喋不休。
既然只有一句,白栀就装没听到。
吵架费神。
没必要跟无所谓的人浪费口水。
啪。
门槛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燃拎着包进来,径直走过白栀来到座位,刚掏出纸巾打算擦桌子,才发现桌椅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还有点栀子花的淡香。
他站直身体,朝白栀望来。
白栀也举着书回头。
目光即将撞上,少年又飞速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坐到椅子,不安地转着黑色中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