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睿言辞恳切,但孙桓却不管不顾。
他言道,“只要此战能擒获糜旸,拿下公安,多死些人又何妨,再招募就是了。”
“彼等山越蛮子,死不足惜。”
说完后,孙桓不再理会周睿,果断的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孙桓不是无知之辈,早在方才他命令大军进攻时,就猜出糜旸可能会有伏兵,故而他留下了千余士卒以备不虞。
这千余士卒就是他手中最后的底牌,亦是他的嫡系部队。
现在这千余士卒在他的命令下,纷纷引弓搭箭,毫不迟疑的朝着有着己方友军的战场,射出他们手中手中的箭矢。
箭矢借助风力,很快就来到了交战的双方正上方。
一直在观察战场中形势的糜旸,发现了那漫天而来的箭矢,他不禁心中暗骂了孙桓一声。
但这时两军交战正处在白热化的阶段,他没有办法提醒己方士卒进行防备。
很快,上千支箭矢就射入了两军交战的中心区域。
瞬间,荆州与江东的两方,有许多士卒皆为箭矢所伤,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叫喊。
荆州士卒这边还好,虽是因此死伤了不少人,但因为人数少于江东那方。
所以这一轮箭雨之下,荆州死伤的人数远远少于孙军。
而且重要的是,正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孙桓士卒,在意识到这轮箭雨是从他们身后释放而来时,这对他们的士气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但尽管如此,因为有着身后督战队的存在,大部分孙桓的士卒心中,暂时还没起了撤退之心。
而不远处的孙桓在见到这一轮箭雨,并没有对糜旸的部队造成太大的损伤后,他当即下令那千余士卒再释放一轮箭雨。
因为距离不是很远,所以孙桓命千余士卒所施放的第二轮箭雨杀伤力颇强。
当这第二轮箭雨即将来到时,一旁从左将军沦落到为糜旸扛旗的于司马赶忙拉扯糜旸,对其言道,
“箭甚急,主簿且避矣。”
说完后,于禁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面盾牌遮挡在糜旸身前。
但于禁的这一举动,却让糜旸大怒。
他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盾牌,对于禁喝骂道,“大军皆无盾,岂独吾有邪!”
“大丈夫不能当前斗死,竟反逃盾下邪?”
说完后糜旸抽出腰间长剑,他对着于禁言道,“今勍敌在前,坚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
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斩我也!”
说完后,糜旸便举起手中长剑,朝着敌军冲杀而去。
可怜的于禁在糜旸的威胁下,还得一手扛旗,一手举刀杀敌。
幸亏他征战沙场多年,他这把老骨头还很硬朗,不然估计得当场散架了。
因为糜旸就处于己方阵势中间,因此他的对话被他周围的荆州士卒听得明明白白的。
而在听到糜暘所说的那些话后,荆州士卒心中都一阵感动。
糜君高义!
方才孙桓不顾自己士卒生死的举动,与糜旸现今的表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相比于敌方主将,己方主将糜君,是真正将他们当做同袍看待的。
在这样的想法下,在场所有荆州士卒,心中都浮现起了为糜旸效死的冲动。
有着这种冲动之下,哪怕是孙桓的第二轮箭矢已经来到,纵使这轮箭矢给他们造成了不少死伤,但他们继续一往直前,无所畏惧。
而在第二轮箭雨的袭击下,与荆州士卒拼杀的孙军们,士气已经受到了极大影响。
若不是他们还仗着人数众多,早已被糜旸领兵击溃。
幸亏在这之后,孙桓不再命令那千余士卒施放箭雨。
不是孙桓开始学会关爱他的士卒,而是他担心再施放之下,己方会不战自溃。
而且,他已经决定不再等了。
看来,他还是太高看糜旸了。
他抽出长剑,将长剑往前方,双方大军交战的战场中用力一指。
他口中大喊着,“杀敌,杀敌!”
而后他就驾马朝着前方战场冲杀而去。
在他的命令与带头下,他手中的最后一张底牌——那千余精锐,也跟在他的身后朝着前方战场冲杀而去。
孙桓的这一举动,已经被暗中观察他的糜旸尽收眼底。
自两军交战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
在两军交战的主战场上,倒下的双方士卒不可计数,就连地面也已经被鲜血染的鲜红。
孙桓还观察到,到了这一刻,糜旸一方两千余战兵,上至主将,下至旗手都已经开始了白刃战。
若是糜旸有伏兵,早就已经拿出来用了。
在判断糜旸一方并无伏兵之后,担心迟则生变的孙桓,当即率领着他
手中最后的精锐杀入了战场之中。
当孙桓带领着养精蓄锐的生力军杀入战场后,瞬间就让战场中的局势发起了剧变。
方才两军交战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交战的双方士卒都已经疲惫至极。
因此在孙桓领着千余精兵杀入战场中后,糜旸这一方就出现了败退之势。
在孙桓领军加入战场之后,糜旸率领着剩余的荆州士卒朝着一处转移而去。
在孙桓看来,这是糜旸的大军有了溃败之势,糜旸想逃了。
果然,糜旸并没有什么伏兵。
见敌方已有败退之势,孙桓当即大喜。
他率领着麾下所有的士卒,再次对糜旸所部发起了猛攻。
在孙桓如火的攻势下,糜旸这一方的大军阵势已经摇摇欲坠。
而就在上千荆楚精兵用生命的代价,为糜旸争取时间将大军转移到不远处的另外一处战场时。
糜旸当即便令军中鼓手敲响了鼓声。
在鼓声响起之后,只见还剩下的那千余荆楚战卒,纷纷解下自己干粮皮囊的扣子。
而后他们将干粮袋,纷纷抛掷而出。
突然看到荆州士卒有这一幕,孙桓不禁大笑起来。
糜贼这是要用这些袋子,砸死他的数千大军吗?
但很快的,孙桓就笑不出来了。
这些干粮袋虽大,但与石头相比自然不具备任何杀伤力。
但当这些干粮袋落地之后,已经被提前解开扣子的干粮袋中的东西,就立马掉落在了地上。
那些东西,不是旁的,赫然是许多金银之物!
而追击在前的孙桓士卒,在看到掉落在地的东西是金银珠宝后,他们的眼神瞬间就移不开了。
江东的兵制是授兵私兵制。
但江东经过二十多年的授兵,此时已经没有太多汉兵了。
孙桓因为是新近才被提拔的将领,所以孙权授予孙桓的士卒,大多都是招降而来的山越部众。
山越部众是很勇猛,但他们是战败后才投降孙权的,他们心中其实并不是很臣服。
而且山越部众有个人所周知的特点,那就是贪财!
孙桓知道这点,所以他以千金为诱,提振山越部众的士气。
但这点,糜旸也知道。
既然彼等贪财,那我就用金银财宝扰乱他们。
当数千山越部众,看到散落在战场上的金银珠宝时,贪财的他们,立马就停下了追击糜旸部众的步伐。
而后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低头开始捡起地上的金银珠宝来。
因为人数众多,许多孙桓的山越部众,还因此发生了争抢。
更可怕的是当这山越数千部众,知道荆州士卒身上的干粮袋中,都是金银珠宝后。
他们的目光立即就转向了,后方那倒地的千余荆楚士卒的尸体之上。
于是乎,本来在追击糜旸军队的秋千山越兵,立马就调转方向,朝着己方大军的后方开始冲去。
他们争先恐后,互相之间推搡,将己方的阵型一下子就打乱了。
这一幕,令孙桓大惊失色,但却令糜旸欣喜若狂。
糜旸高声对于禁喊道,“于公,此时不击鼓更待何时!”
听到糜旸呼喊之后,于禁将将旗用力地插在地上。
然后他取下腰间的大鼓,用尽全身力气,连续击响了三声战鼓。
而因为用力,于禁的面目都已经涨红。
以三声战鼓为号,一旁芦苇丛中隐藏的糜旸伏兵,瞬间从芦苇丛中纷纷现身。
这一千糜旸留下的伏兵,一直隐藏在芦苇丛中。
他们目睹着战友惨死在他们面前,这时他们的战意极其高涨。
这时他们已经不需要糜旸的任何指挥。
他们在从芦苇丛中冲出后,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阵型已经杂乱不堪的孙桓大军冲去。
孙桓大军中这时许多人,还在争抢着地上的金银珠宝。
甚至有许多人为了拿地上的金银之物,他们还纷纷将手中的兵器给扔掉了。
而当他们看到敌方竟然还有一支伏兵朝他们杀来时,他们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方才之所以敢堂而皇之争抢地上的财物,一是因为心中贪财之念作祟。
另一方面他们则是觉得,敌军已经战败不足为惧了。
但万万没想到!
糜旸安排的这一千伏兵,很快就冲入敌军的阵型之中。
敌军的人数虽多,但他们这时阵型杂乱,且许多人手中都没兵器。
面对着一千战意鼎沸的荆州伏兵的突击,几乎就在两军交锋的瞬间,孙桓的大军就崩了。
孙桓的脸色,这时犹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