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贵人吐血了。”
宝鹃突然惊呼。
“皇上,快将月贵人安置在僻静处所,这里人杂,老臣要给月贵人催吐。”
章太医上前把了脉,倒还沉着。
皇上不及细想,俯身抱起安陵容。
一路疾行。
路上有不长眼挡路的奴才,还未来得及请安,便被他一脚踹开。
皇上火急火燎地赶回养心殿西暖阁,章太医已经命人取来了催吐药。
皇上站在榻前,见安陵容面若白纸,气若游丝,明显地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听见了自己心跳如擂鼓。
这情形,与当年纯元皇后病榻诀别一般无二。
浓稠的黑色药汁,被章太医果断地灌下,稍顷,安陵容开始呕吐。
吐到浑身打颤,整个人抽搐痉挛。
浓黑的药汁又都被她吐了出来。
皇上并没有出去,他定定地看着,手攥成了拳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这人怕是要没了。
幸好,轮番灌了三次后,章太医再去把脉,先伸手拭去额头豆大的汗珠,终于回禀。
“回皇上,月贵人性命已无碍,只是这中毒伤身,小主的玉体需好好调养才能恢复。”
宝鹃和养心殿的宫女,打来热水,给安陵容擦拭。
身上的衣物已经浸透了药汁,是不能穿了。
章太医去外间写调养的方子。
皇上仍是未动,只是看着宫女们忙碌着。
宝鹃给安陵容除去宫装,只余里面月白色的亵衣时,皇上突然上前两步。
皇上伸手自安陵容脖颈中抻出一条红绳,慢慢扯动,拉出了一块玉佩。
他的玉佩,上面雕刻了一个“安”字。
那日月夜,在延禧宫偏殿,他为她搭建了亭台,栀子花香的时候,他宠幸了她。
临走时,见到自己腰带上,还佩着她送的香囊,就把玉佩压在她枕下。
皇上凝视良久,这才转身出去。
“苏培盛,回乾清宫。”
“嗻。”
一主一仆,后面跟着二十几个带刀侍卫。
乾清宫内,静到落针可闻。
就连甄嬛,在被其他太医诊治后,也没有被允许回碎玉轩休息。
只是太监们抬来了躺椅,让她安稳地躺着。
太后毕竟年迈,见不得这等激烈场面,人感不适,已由竹息搀扶回了慈宁宫,其余众人虽然慌了神,但无一人敢走。
帝归,重回主位坐定。
眼神冰冷扫视众人,直到众人低眉敛目才收回了目光。
“皇上,月贵人如何?”
皇后站起身询问。
皇上未答之时,甄嬛突然自躺椅上坐起,浣碧和流朱左右搀扶着她。
踉踉跄跄地行至皇上跟前,跪地哭道。
“皇上,臣妾几乎被毁了容,请皇上明察啊。”
“嗯,扶莞贵人休息吧。”
苏培盛带御医来回禀。
“回皇上,微臣在莞贵人的食物中发现了荆芥。”
“荆芥可是毒物?”
“回皇上,荆芥本身无毒,只是微臣刚刚查过,莞贵人对荆芥过敏,误食荆芥并不会致命,只是会使莞贵人容颜暂时受损。”
“那月贵人呢?也是误食荆芥?”
“回皇上,这事说来奇怪,微臣细细查过,并未在月贵人食物中发现此物,但是月贵人食用过鲜鱼,这荆芥与之相克,月贵人的症状也符合荆芥中毒。”
“苏培盛,御膳房的人查得如何?”
苏培盛忙跪下回禀。
“回皇上,带人搜过了,没有发现荆芥。”
苏培盛目光冷冷地扫过余氏,见她已是面若死灰,抖如筛糠,才开口。
“但是,在余氏的护甲中发现了荆芥的残末。”
“哼哼。”
皇上眸子射出令人胆寒的杀气。
“余氏?余莺儿。”
皇上怒极,一拍桌案。
“你好大的胆子!”
带刀侍卫把软倒的余氏拖拽至帝身前,皇上起身一脚就踹翻了她。
“毒妇,为什么要谋害两位贵人?”
余氏此时已知必死,倒恢复了刚硬的心性。
“嫔妾没有想杀人,只是嫉妒莞贵人得宠,想损她容颜,嫔妾并没有谋害月贵人。”
“那你的意思是月贵人自己吃的荆芥,再去吃鱼鲜,让自己中毒吐血,她刚刚几乎死去。”
皇上恨恨地望
着余氏, 只觉得她的心肠如蛇蝎一般,再也不愿看一眼。
“余氏谋害嫔妃,即刻杖杀。”
皇上森冷地说了这一句。
余氏瘫软在地,在侍卫拖拽她时,她的目光看见曹贵人略点点头,余氏闭上双目,流下泪来。
…………
皇上再次回到养心殿西暖阁。
没有眼色的太监宫女,还欲跪下行礼请安,皇上却只嫌他们挡路,踹翻之后,快步进了内室。
安陵容还是未醒。
“章太医,毒不是已经吐出来了吗?人怎地还未醒?”
章太医连忙跪下。
“回皇上,依照常理,月贵人早该醒来了,只是微臣给贵人把脉时,发现贵人身子很弱,只怕跟平日饮食没有营养也有关系,只能慢慢调理。”
“饮食?”
皇上唤宝鹃。
“你是月贵人的近身侍婢?还有其他侍候的人吗?”
宝鹃忙跪下磕头。
“回皇上,奴婢是,还有两个十四,五的小丫头,年纪还小,做不了什么。”
又回说。
“内务府派了些人手过来,都在外院。”
“你家小主素日饮食如何?”
宝鹃不由得落下泪来,又赶紧抹去。
“回皇上,小主不愿惹事生非,自是一日三餐,御膳房送什么就吃什么,小主心地良善,但凡有些荤菜,也都给了奴婢和小丫头们吃,总说我们跟着无宠的主子受了罪。”
宝鹃再也说不下去,死死地捂住嘴巴,那眼泪流个不停。
皇上挥手让她下去。
“苏培盛,即刻传旨,内务府总管黄规全苛待主上,杖五十。”
“嗻。”
苏培盛答应却不动身,犹豫着问了一句。
“皇上,那黄规全是华妃娘娘的远房亲戚,这?”
“苏培盛,朕看你这养心殿首领太监,也是不想做了吧?”
“嗻,奴才领旨,即刻去办。”
苏培盛屁滚尿流的赶紧出去了。
皇上这才起身又进了内室。
安陵容似乎被梦魇住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
又伸出手去脖颈间乱摸,直到把玉牌抓到手心中,仿佛才安心了,复又沉沉睡去。
皇上坐在榻上,只是望着她。
半晌,伸出宽大温暖的手掌,握住了那病弱无力的手,轻声说了一句。
“不要怕。”
那语气极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