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说不出的关注,不经意地在意,几次三番的援手,全都是因为这画中人。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想到景缙每次向我投来的那些温柔目光,他到底是想透过我看向谁?我脑海里猛然蹦出一个词,替身!
我愤怒到有些发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谢玉阳只是谢玉阳!九州四海,万世千秋就只有这么一个谢玉阳,不能是任何人的替身!
就在我愣神之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赶忙放下画,回到座位坐好,端起茶盏饮茶,装作无事发生。
景缙推门而入,见到我端坐房内,有些惊讶:“谢柔姑娘?找我何事?”
我拍了拍边几上的托盘,“暴室丞托我送些东西来,既然东西已经送到,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我站起来就要走。
景缙这时快步朝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而他只是越过我,冲到了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桌上的画。那温柔爱惜的神情,像是捧着什么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我心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情绪低落地离开了禁军处。
当初一腔孤勇执意入宫。这半年来,我谨小慎微,虽然打过不少同僚,我步步为营,虽然最后还是回到了暴室。
可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落过。不,我现在不止失落,还有些愤怒,有些委屈。
我愤怒到在暴室外踢墙,这没来由的情绪失控让我感到困扰。让景缙把我当做替身不好吗?我可以利用他对画中人的感情,助我接近皇帝。这明明是一件好事,我为什么生气?
我找不到答案,十分困扰。
离开暴室太久,暴室丞等得有些着急,出来寻我。一出暴室门就看见我在外面踢墙。
他有些焦灼左手心拍右手背:“东西呢?送了吗?”
我此刻仍有些不开心,闷闷地回答:“送到了。”
暴室丞闻言松了一口气,“那中贵人把东西收下了吗?”
我想起刚刚景缙紧张那幅画的样子,可能真的未必看见了我放在边几上的东西,但是我不能得罪暴室丞。
可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已经当着他的面把东西给他了,至于他有没有看见,那可不关我的事。于是我理所当然地说:“他是当着我的面收下的。”
听了这话,暴室丞喜笑颜开:“那就好,东西收下了就好。”说完转身便回了暴室。
看到暴室丞没有要管我的样子,我扭头去了景阳宫。
我再次被李昭仪发配到暴室的事,还没有告诉赵怜。我不见了这么久,她肯定会担心。无论怎么说我都要去景阳宫,给她报个平安。
我着急去景阳宫,没注意到不远处追着我过来的景缙,正朝暴室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瓷白小药瓶。
入了景阳宫,四处静悄悄的。僻静到像是没有人的样子,我离开了景阳宫便更显得荒凉。
我推开了赵怜房间的门,她神情慌张情绪激动抡着棍子就朝我打下来。我边躲,边想方设法控制她的抡着棍子双手。
“是我!是我。”
赵怜这才看清是我,丢下棍子扑进我怀里,哭了起来。
边哭边抽抽搭搭地埋怨:“你去哪儿了!我都害怕死了……呜呜呜……”
相识半载,我还没见她这样哭过。我搂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不怕了,不怕了啊。”
她哭够了,抹抹眼泪才开口问我:“你去哪儿了。”
我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回答:“我碰见了李昭仪,被她发回了暴室。以后便不能待在你身边了。”
赵怜有些慌乱,“那这偌大的景阳宫,不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一个人在这冷宫一样的景阳宫里,怎么活下去?那岂不是等我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我拍拍她的肩膀,“所以当初才会让你想办法争宠啊。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咱们做宫女时还好,上头有嬷嬷管着,做一日工便有一日饭吃。可如今你做了才人,却没有恩宠,底下的人见你无人问津也早都跑光了。后宫无主,没人理事。皇帝又根本不在乎咱们这些汉人的死活,而李昭仪更恨不得这后宫所有女人都死了才好。你说你没有恩宠,怎么活下去?”
刚哭完的赵怜眼里又泛起了泪水,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我有些愧疚。若不是我,她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我都有责任。
赵怜捏着我的袖子,可怜巴巴哭哭啼啼地开口:“怎么办?我不想死,谢柔。”
我拍拍她的臂膀,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这时赵怜才看见我脸上的伤,她吓了一跳:“你的脸怎么了?”
她不说我觉得,她一开口提醒我才感觉到左眼附近火辣辣的疼痛。那小公主的鞭子实在厉害。
我捂着眼睛,故作轻松:“没事儿,就是被那个照晴阁的小公主抽了一鞭子。”
“突厥人茹毛饮血不讲道理,不像我们汉人斯文。你以后见着这些突厥王室离
他们远一点。”赵怜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坐下。
“坐着,我给你上药,这伤在脸上,要是不好好用药,这么漂亮的脸蛋可就要毁了。”
赵怜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瓷白小药瓶,打开盖子用指腹挖出一点里面的膏体,轻轻地涂在我脸上受伤的地方。一边小心翼翼地涂着药膏,一边轻轻地吹着。仿佛生怕弄疼了我。
我一直都知道赵怜不是个坏人,就算是在掖庭跟她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也知道。
她只是讨厌我不安分,讨厌我想“勾引皇帝”,看不惯我清高孤傲,所以才处处找我麻烦,处处找茬,处处与我过不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小意温柔地对待我,忍不住心痒痒的。
入宫半年,我身负重任,从来不敢交朋友。
与赵怜斗智斗勇,一方面是为了反击,给自己树立一个不是人尽可欺的软包子形象,为了防止宫里人捧高踩低抱团欺辱我。一方面也是为打发时间,深宫解解闷。
可是现在,我有朋友了,我不自觉地笑了笑。
赵怜看到我笑,不明所以:“伤得这么厉害,你笑什么?”
我摇了摇头,答非所问:“虽然我又被打回了暴室,但是暴室丞看着景缙的份上,对我很照顾,在看束上也并不严格,我会经常去看你的,只是以后的饭菜得你自己去取了。”
才人的身份说是主人,但是其实不受宠的才人跟宫女也没什么两样。除了不用睡大通铺和能够单独吃饭以外,并没有多少特权。
往日有我在,都是我去尚膳司取饭菜。如今我又发配回了暴室,赵怜便只能自己去了。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赵怜会因此差点丢掉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