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当听了胡轲的煽动,本来准备和李善长展开全面对抗的毛骧,在深夜里独自煎熬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涌现出一条以前从来不敢想的道路。
先前因为李佑之死,他满脑子都是如何逃脱李善长这个势必要拿自己发难的高官的惩罚。
那个时候自知不可能和李善长平起平坐的他,心里已然将李善长完全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可是当深夜无人的时候,他再仔细思考这件事,却突然发现自己除了对抗之外,并不是完全没有其他路可以选。
胡惟庸这件案子并不只是让自己一个人难受那么简单,他所牵扯到的朝中官员不计其数。
而这其中,身为胡惟庸的老师、以及一手将他提拔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李善长,无疑是站在了这场风浪的最前端。
虽然他的亲侄子李佑死在自己诏狱这件事情,足够让李善长以这个借口来对自己发难。可是李善长这般行为,不过终究还是在撇清自己跟胡惟庸的关系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毛骧心中的心思也瞬间活泛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同时也想到了那天和太子一起偷听胡轲给燕王殿下讲课时的内容。
“要想让一个人心甘情愿放弃手上的利益,那么就得给予他更大的一份利益。”
这句话原本是胡轲在讨论,如何让藩王能够在任期满了之后自愿卸任时所说的,可是这句话放在如今的毛骧心里,却也给他指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既然李善长这次必然不可能放过自己,那么自己除了将他也趁着这场风暴弄死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外,还有一条道路便是用利益交换的方式换取李善长这次放自己一马。
“你倒果真是个机敏的家伙,从这么点蛛丝马迹当中,就能揣测出他人决策的动向,说实话,现如今让你这种人平白的这样被牵连致死,我倒还真有一点舍不得呢。”
从手下那里得到了确定的消息之后,毛骧心里之前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也瞬间被放下,与此同时他对于胡轲的态度也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既然已经证明在下所言非是欺骗指挥使大人,那可否请指挥使大人放我回去。”
这一场赌局既然已经得到了结果,已经感受到生命,在流逝的胡轲,赶忙趁此机会提出了自己的期望。
“来人,给这位胡先生松绑。”毛骧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起来。
而直到胡轲被松绑,浑身气血可以稍微通畅周转起来之后,他这才发现,毛骧这个变态就连方才小憩的时候,手里的刀子也一直没有放下。
此刻毛骧已然打算暂时放过自己一马,胡轲也不犹豫转身就准备朝着刑房门外走去,可他还没走两步路的距离,就听到身后那阴险十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胡先生,这是要去哪儿?”毛骧带着嘲弄的语气问道。说话的同时,还不停的在手上转着那把剜人眼球的刀子。
“今日事情已了,在下自然是回自己牢房去,以免误了毛大人的正事儿。”
意识到事情又要平生波澜,胡轲虽然心底已经开始骂娘,但此刻也无奈只能转过身来,强装镇定的对着毛骧说道。
“你们几个且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胡先生单独商议。”毛骧这一回没有直接对胡轲说话,而是挥了挥手让刑房其他人等都退了出去。
等看着自己手下都完全离去并把门也关上了之后,毛骧这才不急不忙的离开椅子上站了起来。
“胡先生不要急嘛,本官还有一些个人的事情,想再请教先生一番。”毛骧斜着眼瞥向了胡轲,话语虽然有讨教之意,在语气中的那份讥弄却是再明显不过。
“不知毛大人想要问些什么。”见自己暂时肯定是无法走脱,胡轲这个时候也不纠结,转过头来就又重新坐回到了之前绑自己的那个椅子上。
现如今重伤在身,能省一分气力就是一分气力。
“你就不想听听我昨天到底是如何把你引诱我去和李善长对抗的事情,彻底想明白的?”
对于胡轲这种没经自己允许就擅自坐下的行为,毛骧这个时候也不在意,对于一个必死之人,也无所谓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
现如今他最想知道的,便是这个聪明人在看到自己反将一军之后会到底作何反应。
“毛大人计谋深远,智虑纯熟,又哪里会是在下的眼界可以比拟。
虽然此刻在强调这句话显得有些聒噪,但胡某还是要再说一遍,我先前给毛大人提的那些建议,真的出自一片赤诚之心,其间虽有不妥之处,但绝无故意坑害指挥使大人之意。”
尽管暂时被毛骧这家伙拿捏住了把柄,可胡轲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个事情给认下。
‘坦白从宽’和‘抗拒从严’这两个事儿,到底哪个才能让自己回家过年,他心里始终是有个谱的。
“你放心,今天那第一刀我没有戳在你的脖子上,就证明了本官此刻还并不想要你性命。
你的那些小心思虽然毒
辣,但毕竟本官没有着了你的道,现如今也就无所谓你到底认不认罪。”
毛骧朝着胡轲这边缓步的走了过来,而这时他手中的那把刀子才终于被他随手丢回到了刑具架子上。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最后还真是让我想出来一个别开生面的法子。
现如今李善长最为忧虑的便是胡惟庸这件案子是否会牵扯到自己,而李佑之死则给了他一个在圣上那里博取同情的机会,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可以警告本官的机会。”
毛骧最终停在了胡轲面前不到半步的距离,俯下身子盯着胡轲虚弱的眼睛说道。
“昨天你说急让我搜集李善长与胡惟庸之间同流合污的证据,从而借助陛下的手去威胁他,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原本本官也是同意你这种看法的。
毕竟将自己的敌人杀之而后快,实在是一件值得佐酒相庆的美事。”毛骧说到这语气一顿,在情绪酝酿好了之后,他陡然激动的再次开口。
“但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多年的付出,就这样被锁死在一个终日见不得光的位置上。”
毛骧变态且狰狞的微笑再一次爬到了脸上,阴险的模样在火把翻腾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更加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