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蒙受诟病和诽谤，钱却实实在在握到了自己手里，何朵在这年年底成功入手到人生中的第一套刚需房，这无疑给了她巨大的成就感。果真和什么过不去，都不能和钱过不去。

虽然尽量低调，买房一事还是很快在同事中传开了。一个从穷山沟里出来的外来妹，小小年纪就有车有房，难免会招来不少人的眼红嫉妒，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乔含星。

如今的乔含星早已没了跟何朵正面过招的资格，但存在感极强的她却不甘寂寞，用尽心机和煽动力，渗透着何朵身边所有能渗透的人。

虽然在担任主管之前，吴欣曾坚定表态两年内不会要小孩，事实上婚后不到一年便开始积极备孕，并成功怀上了宝宝。闺蜜怀孕固然欣喜，可工作上有心无力的拖累也像稻草般一迭一迭压在何朵肩上。本身吴欣的管理能力就弱，一直靠着何朵提点帮衬，工作才勉强合格。如今有孕在身，又是头胎，平日里少不了诸多讲究，完全成了一个娇滴滴的皇后娘娘。偏生她又是个极其重视家庭关系的人，没怀孕之前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鸡毛蒜皮之事她都会插手，时不时就要请个假回老家参加宴席或者帮忙干活。如今有了身孕，更是八成的精力都不在工作上了。

何朵理解归理解，时间长了也难免有些不满，这一切都丝毫不差地落在了乔含星的眼里。

吴欣自知工作上对何朵有诸多亏欠，可即便自己很想努力，也未必能尽如人意，心里多少有些落寞。何朵又很少有精力认真思考两人之间正确沟通的途径，很多事情当场发泄完就放到了一边。渐渐的，闺蜜二人之间罅隙丛生，生疏、怨怼、误会、失落，一茬接一茬没完没了地上演。

与何朵不同的是，吴欣和乔含星都擅长通过示弱拉拢人心，有事没事就召集同事们聚餐聊天，哪怕是工作餐也不例外。何朵工作远比二人忙碌的多，加上她并不倡导管理层和基层人员交往过密。于是没过几个月，吴欣与何朵之间无论感情还是距离，都已经远远隔开了一个鸿沟，反倒是与乔含星交往越来越密切，俨然已经成为穿一条裤子的姐妹俩。

对何朵而言，这一年实在是多事之秋。友情上坎坷烦闷，工作也没好到哪里。虽然江上香茗算得上吴东一带小有名气的企业，这些年在江默言的文化驱动转型下发展的比较成功，可企业内部的很多流程机制依然还是原先乡镇企业时的老旧模式。尤其是应收账款方面，多年来一直都是业务员卖货、收款、交款、对账等一条流水线独立操办。除了大多数对公转账的订单是客户直接转到江上香茗，其他账款有相当大比例都是客户直接付给业务员，业务员再通过微信或者支付宝、现金等方式交付给公司，只需要付款的时候备注客户名字和业务员名字，财务做账时根据备注记录和销账就可以了。

而财务对账款的介入，仅限于每个月计算提成收入时业务员的口头表述，因此整个公司至少有三成的账务是糊涂账。少数比较主动和勤快的业务员收到账款后会第一时间上交公司，但有更多人纯粹按照自己的节奏核销。有的是太忙忘记的，有的则是先挪为己用，等到最后账期来临时再补到公司账户，更有一些由于时间太久，到底是客户没有打款还是自己忘记补款的，已经完全说不清楚了。

那些说不清楚的账目，和客户实实在在拖欠的老账，形成了相当大数额的应收账款。而处理应收的方法依然非常传统单一，不是业务员按照一定的成本比例认缴，就是无止境地催促客户回款，其他那些搞不清楚或者本来还清晰、时间一长业务员也忘差不多的账款，变成了滚雪球般的糊涂账。

虽然江上香茗每个月对员工提成的发放中会涉及应收账款的考核，但毕竟比例有限，和挪用账款处理自己私人生活账务的人来说，扣的那点工资根本不足为患。

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如果不是环境使然，这世上很多坏人一开始也并不是主动想做坏人。江上香茗除了其漏洞百出的收款机制，整个公司也因严重滞后的核销程序，导致很多已经核销完的旧账，总是会在日后的某些天又突然冒了出来。当业务员挖空脑袋不断回忆、再次辛苦理清账务之后，没过一段时间，这些账务又会再次莫名其妙跳出，导致人人跳脚骂娘。

毕竟公司内部没有系统严谨的应收培训制度，业务员对账务的备份整理也多数根据自己的经验操作，能力水平参差不齐，多数都靠短时记忆解决，导致从上到下总是重复出现大面积的应收问题。

以上种种，公司、财务和业务员彼此心知肚明，也只能尽量相互配合，靠着信任和表面上说的通的理由日复一日持续着这个漏洞百出、风险巨大的应收账款管理机制。

何朵从基层业务做到现在，对各项应收机制自是了解，日常工作中对收款核销的相关流程催收的很是积极，她的团队应收历来是整个公司里最少的。不过当部门内部成立起两个小团队后，包括应收在内的很多具体工作就转

到了两个主管的身上。何朵虽然会不定时询问抽查，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每个人每笔账都亲自把关。

“何朵姐，给您发这条信息，是我思考了一个多星期后鼓足全部勇气才做的事情，我实在是没脸和您当面汇报，但是又不得不说。

“我闯了大祸，很大很大的祸。我自己交友不慎，处事没有分寸，欠下了巨额债务。我以为我很快可以还清，所以做了错事。这几个月下来，我不仅没能还掉欠下的债，反而还使得债务越滚越大。我现在已经喘不过气、已经回天无力了。

“为了还债，我把客户的账款挪用了一部分，本来想着拆了东墙补西墙，慢慢倒腾，救急之后再自行打给公司。可没想缺口太大，补到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套，失控了。我知道这件事情非常严重，我有罪，但是我没有办法了，只求何朵姐你能帮我跟徐总和公司说说话，让我能有机会可以将功赎罪。

“郭子山，敬上。”

何朵看到这个突如其来如同电视情节般的微信，只觉得困惑，并没有意识到麻烦有多大。等她把郭子山单独叫到会议室，问出来挪用的具体帐款金额时，才知道事态有多可怕。

“三十万？你好大的胆子啊，子山！你干了什么事，怎么会用掉三十万？！”何朵惊道。

“就是微信里跟您说的那样，交友不慎。唉，对不起！我……一个结识了三个月的朋友，带我去赌博，我就去了。”郭子山揉着早就凌乱不堪的油腻头发，有气无力地说道。

“赌博？你不是那种会缺钱的人啊，怎么会惹上赌博？你都多大年纪了，你不知道赌博是什么吗？”何朵痛心疾首道。

“唉，就是被骗了。”郭子山懦然道。

“三十万，你是一下子就砸进去了，还是怎么的？”何朵盘问道。

她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甚至觉得只要仔细捋下去，说不定能找到挽救的机会。

“一开始是赚钱的，赚了好几万。后来就开始赔，但是赔的不多。因为不多，我就想着再赌一赌，说不定就回本了。可是越赌亏得越多，越亏得多就越想一次性再赢回来。而且这种心情，唉，我没办法形容。总之，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三十万了。”郭子山呼着粗气解释道。

“你那个朋友呢？”

“联系不上了。”

“你报警了吗？”

“报了，但是警察管不了。而且，出警之后，那个赌场的老板还带人把我打了一顿，威胁我我……我真的惹不起！”

“……这事有多久了？”

“快四个月了。”

何朵无语道：“这么长时间，那你每个月的应收是怎么跟你主管和财务交代的？”

郭子山自知无力回天，一五一十道：“前面的两个多月金额不大，我还能从新付款的客户那里挪腾一下，拆了东墙补西墙。到了后面这两个月，金额太大了，补也补不了了。上个月，提成就已经全都扣了。这个月还是这么多金额的话，财务肯定会找我再问。其实我要是编也行，但是我不想这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公司。”

“子山，你真是糊涂啊！那是客户的账款，你这样是违法的你知道吗？！”何朵又急又气，又不敢大声叫嚷，只能压着嗓子怒道。

“我知道，何朵姐。其实我完全可以继续找各种理由搪塞下去，反正财务永远不会介入去查，大不了我每个月的收入都不要，都抵给公司。只要我能坚持两年，给我两年机会，不，一年，一年就可以，我一定可以把钱补回来。但是我不想这样，我不能对不起吴欣姐和您，对不起公司。何朵姐，我只能求你帮忙了，你能帮帮我，帮我跟徐总和公司说说吗？”郭子山恳求道。

看着眼前这个走投无路的男人，何朵百感交集。从刚来江上香茗的那年起，公司漏洞百出的应收制度就让她预感到将来可能会遇到风险。虽然多次跟领导反馈，但谁又会主动去调整已经执行了十几年的制度？何朵能做的，也就是管好自己的团队，可没想到最极端的典型，居然就出现在了自己部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是个男人，就要敢作敢当。你的事情我肯定要如实汇报给徐总，但我没办法给你任何保证。我这个人做事一直公正公开，你也知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这是工作。事已至此，你就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审查和问询吧！”何朵长叹一口气道。

“我一定会积极配合公司的调查，我也理解您的决定。”郭子山眼神落寞道。

“你主管吴欣知道吗？”何朵问道。

“还不知道，我怕影响到她养胎，不敢说。”郭子山喃喃地回复道。

“你还知道怕影响她养胎？你知道的话还能做出这么没底线的糊涂事？！”何朵再次气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