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解放的陈沫很是轻松,在办公室日常闲聊调侃的架势日渐高调,这多少给何朵的“断情”之路增添了不少干扰。她便索性把大部分时间投注在拜访客户上,少听少看少纠结。就这样过了一段时日,这天,陈沫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何大美女,忙啥大单呢?”陈沫笑嘻嘻道。
“哟,陈公子有何贵干?”虽然有些小尴尬和小局促,何朵也依然本能地笑嘻嘻回侃。
“好长时间没跟何总学习了,来学习下。”陈沫继续风平浪静地嬉皮着,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少来。”何朵笑道,内心却隐隐紧张。
“我辞职了,走之前跟你说一声。”正在何朵手忙脚乱找话题的时候,陈沫突然说道。
“什么?”何朵脑子里嗡的一下,脱口而出道:“为什么啊?不至于吧?”
第一问是习惯性的聊天方式,第二句却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陈沫一改常有的嬉笑状态,有些严肃但温柔地说道:“我走了,你会好过一点。”
“其实没必要的。”何朵看着陈沫的眼神,虽然只是一两分钟,却是她在很久之前才看到过的那种,那是两人刚开始表明心意时,陈沫看自己的眼神。
“有必要的,有必要的。”陈沫没再像往常那样挖心思找些逗趣的话,只是很简单地重复着。
何朵知道自己应该挽留他,却不由自主地脱口道:“那你七夕为什么要送我花,送了却又不说话?”
话音一落就懊恼无比,暗暗恨自己没有出息。
“想送就送了喽!让你开心么。”陈沫耸耸肩,恢复到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何朵却只听出了同情。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走也挺好的。
“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何朵不着痕迹地调整完情绪。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在江上香茗天天送货,腰椎间盘都快累突出了!”陈沫挑眉咧嘴笑道。
“哈哈,你就贫吧!”
“我从不贫嘴的。”
“以后有空了,多回来转转。”
2012年中秋和国庆两个节日前后脚赶到了一起,举国上下欢度双节,何朵也第一次在小长假期间回到了家乡。遥想去年的此时自己还穷的下不了床,今年却可以满载地方特产,躺在卧铺车厢里悠哉哉地回归故里。收入的不断攀升让她对未来充满期待,家人的美好团聚也激励着她不断奋进。
虽是如此,一股隐隐的落魄感依然会在不经意间顺着铁轨的咣当声悄然蔓延在心里。看着周围三三两两的伴侣,何朵禁不住无数次反思:是自己形象太差?习惯不好?心思敏感误事?还是不懂撩拨男人?
思绪不由回到了初中时期,那时候和楚凯的矛盾冤家,和李天赐的后知后觉,大学时和秦风的撕心裂肺,这些朦朦胧胧的关系看似刻骨铭心,其实却都算不上真正的爱情。连同和陈沫之间的关系,都算不上恋爱。何朵苦笑一声,感慨自己委实太过失败。
随着记忆的推演,朱峰的名字逐渐从脑海里升起。何朵下意识打开手机,翻了半天通讯录,才发现朱峰的号码早已被自己删除。于是鬼使神差地进入朱峰的空间,想看看他这一年来的动态。
“喜得千金,六斤三两,母女平安。二零一二年六月二十五日。”
何朵反复看了几遍,是朱峰的空间,是朱峰的动态,也是很像她的婴儿。
好像去年朱峰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埋怨自己的时候,也正是中秋节。按照他后来发的信息,他是去年年底结的婚。而如今,孩子都两个月了,那……
朱峰,想必又是另一部揪心的情路故事了吧。
原本指望回家后好好整顿心情,用天伦之情抚慰自己情感上的落魄,可从下午一直待到第二天,都没看到大咪的影子。
“走了。”
“走哪儿去了?”
“死了。”
“死了?”
“嗯。”许娇兰淡淡回应着,继续忙碌着手里的家务。
何朵如同五雷轰顶,泪水唰地就涌了出来:“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娇兰像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般,更正道:“也不是说死了,就是走了不回来了。”
“十年的老猫了,怎么可能会离家出走?它到底咋了?妈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吗?”何朵心里生出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
许娇兰这几年越来越受不了女儿娇宠猫狗的玻璃心,不耐烦地说道:“咋了么?扔了。你说咋了么!”
“……”何朵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一时语塞。
“这个坏东西,老是在床上拉屎撒尿,打都没有用!我拿着两个手指粗一米多长的棍子,满屋子追着它狠狠打了几次。那个畜生,吓得一边跑一边拉尿!就是没有用!那畜生死都要气死我!我就把它装袋子里,让村里出去的三轮拉走了!拉到十来里路以外的山里扔了。”
许娇兰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
“你,你,你这个人,你好狠啊!这咋能是你干的出来的事情!你的心怎么这么坏?!这是缺德丧心病狂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事情!!”何朵一边大声怒斥母亲,一边泪如雨下。
许娇兰早就料到女儿会有如此反应,也早就下定决心不妥协,看女儿这般叱责,怒道:“我缺德!你们都是好人!这个家,里里外外什么东西是你们收拾的?谁可怜过我?这个死东西每回把床上弄成那副样子,又骚又臭又恶心,谁帮我收拾过?我爸妈我都没这么伺候过呢,这么伺候一只畜生?!我这两条烂腿和烂腰都疼成这样了,还要一遍遍地洗涮这只死家伙弄脏的床单被褥,谁管过我?我怎么活?你说我怎么活?连一只畜生都可以这么欺负我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它是老了,肠胃不好?你受不了,你不会把它关到门外吗?你受不了,你跟我说啊,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想办法?!”何朵自是无法理解母亲的歪曲理由。
“跟你说?去年我就说你要养你带走,你带了吗?我跟你说有用吗?说了你还会阻止我把它扔了。我闲的我跟你说!”许娇兰继续怒道。
“那是去年,那时候我确实没能力带它走,不代表我今年就没有能力吧?!再说你只是顺口提了一下,我哪知道你是抱着要扔了它弄死它的决心?我要知道你打的这种主意,我他妈再穷再难也会回来把它接走的!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你有什么权利杀死它?!”何朵争论道。
“我没有权利?全家谁没权利都不会是我没有权利!谁养它了?谁照顾家里了?你们谁都没有资格说我没权利!”许娇兰嗓门也越来越大,导致本来打算来串门的邻居,刚到院边就赶紧悄悄离开了。
“跟你没办法沟通!你还是我小时候认识的妈吗?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和村里其他恶毒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了,只要村里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错,在你眼里都会成为对的,你最终都会跟着他们一起做!而我呢?不论我说什么,都抵不过外人的变态言行!”何朵不甘示弱,体内仿佛有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随时都要把自己的身体爆开。
“我就活在这里,我不听这里人的话听谁的?谁家都是这么做的,怎么到我就不能做了?”许娇兰也是义愤填膺。
争执到这里,何朵内心对于大咪生还的希望早已彻底熄灭。冷笑一声,道:“别人杀猫杀狗你就跟着杀猫杀狗,别人杀人你也跟着杀人是吧?”。
“你这女子,我真是后悔跟你讲这么多,早知道就一口咬死说猫自己走丢了。我真是闲的!”许娇兰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一哽,让何朵彻底没了继续争吵的心气儿。这架势,母亲是根本不会听进去自己的道理的。尤其是一想到大咪已经身遭不测,何朵所有的战斗力都顷刻消散。她只想快速找到一个地方,歇斯底里地哭一场,大声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大咪道歉。
“大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何朵蹲在院边,心里一遍遍重复着对爱猫的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咪像山里那些被扔走的猫狗一样,被装在袋子里,扔到遥远的山坡里。“袋子的口子扎得牢吗?”何朵想象着所有的可能。如果扎的太严实,大咪出不去的话,一定就活活饿死或者憋死在里面了。如果大咪有幸扒开了袋子,可是这只又老又病的猫,在陌生的山坡里活得下去吗?如果碰到大蛇或者野兽怎么办?大咪惊恐无助地在陌生山坡里边躲藏边找回家路、四望无人的场景瞬间就闪现在何朵脑海中,惹得她眼泪汩汩留个不停。
退一步说,开三轮车的那个人把大咪从车上扔下去的时候有没有使蛮力?如果是使劲甩出去的,那么大咪可能第一时间就已经非死即残了。如果一下子就撞死了也罢,如果是撞晕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出不去的袋子里,伸着爪子挣扎要逃离却一直出不去,直到最后脱水脱力绝望而死的画面,更是让何朵心痛到无法呼吸。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致命的;无论哪一种画面,都是细思极恐。所有的假设都只有一个结果:不得好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一直哭到五官肿痛,何朵都无法平息下来。内心里所有的恨和悔,对大咪所有的心疼和抱歉,如同千万条藤蔓缠绕着她,勒的她无法呼吸。
她无法原谅自己。
早知道母亲是带着必杀的决心,自己再难也会把大咪带走的啊!即便大咪是个习惯了自由的山野之猫又如何?大咪爱自己,自己爱大咪,大咪知道和自己在一起是最幸福的,那在山林和在城市的出租房里又有什么区别?
还是没能忍住,何朵又开始想象大猫在濒死时脑海里的念想。如果有人可以想念,只怕想念的也是自己吧!可自己在哪里呢?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极限恐惧,为什么要让一只弱小的老猫孤单承受?在大咪短短的十年生命里,自己陪伴的时间屈指可数。而在它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毫无知觉,甚至说不定还在哪里胡吃海喝,为了一点无聊的情感自取烦恼。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