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招呼外甥女上了车,说道:“我让厨子准备了接风宴,吃完后,我再带你去……你还想去八仙店看戏吗?”
孟清泠摇摇头:“今儿不想。”
“那你想做什么?”
“想什么都不干。”
祁烨哈哈笑起今日,以后你日日闲着都没事。”
果然舅父什么都随她,孟清泠靠在车座上,笑道,“舅父,等我们把京城玩遍了,就去别处游历吧?”
外甥女有这等想法,他自然奉陪:“好。”
马车飞快地离开了孟府。
孟序气喘吁吁赶到时,只瞧见一阵烟尘。
门口种着的槐树上蝉鸣不止,他心烦意乱。
刚才听小厮禀告,他真的不信,可后姐姐已经同丫鬟提着包袱到门口了,他才跑出来,谁想到姐姐就这么走了,一声不响地走了。
他不知自己竟让姐姐气到这个程度,连与他告别都不肯。
他呆呆看着远处看了许久。
小厮轻声道:“二少爷,反正三姑娘是住在祁家,您要见她很容易。”
很容易吗?
只怕舅父门一关,根本不让他进去。
罢了,姐姐既做了这样的选择,便是再不想看见他跟父亲,那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孟序转身回家。
此事,孟彦端下衙后才得知。
他朝随从怒吼:“你怎么不早说?阿泠都走了,你才跟我说?”
“三爷,小人也是才知道,”三老爷在家中并无任何地位,老爷子做决定难道还会考虑他的想法?随从安抚道,“三姑娘幸好是住在舅老爷那里,三爷要去看的话很方便。”
听到祁烨的名字,孟彦端的脸一白。
他的亡妻温柔贤淑,祁烨却是剽悍可怕,没事就拿眼睛瞪他,那目光好像刀锋一般能在他身上挖个洞,后来妻子去世,他就被祁烨打了几拳,痛了十来天。
说实话,他真的很怕这个内弟。
孟彦端擦了擦汗,跑去正房:“母亲,您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让阿泠走了?这里是她的家啊,她是我的女儿啊,您这样,岂不是让我没了女儿?”
老太太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是不知道祁烨……算了,你但凡能管住这个女儿,老爷子也不会出此下策,你还好意思不满?”
孟彦端皱起眉:“向来都是您跟父亲管她的,怎么还怪起我来?阿泠以前多孝顺你们,如今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您跟父亲的错?”
“混账东西!”老太太大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孟彦端头缩了缩,不敢吭声了。
老太太冷声道:“你怕没了这女儿,便想办法让她回来,没办法,你就受着!那孩子,我不想管了,也没有精力去管,我还要忙阿月的亲事,还要替阿雪择夫。”
看来母亲是彻底放弃女儿了。
孟彦端未免着急:“阿泠因是一时糊涂,您别跟她计较,我会劝她回家的,她跟着祁烨能有何好处?一个武夫,整日喝酒打架,指不定拖累她,以后嫁都嫁不出去。”
老太太目光一闪。
儿子的担心也不多余,那祁烨做事没有分寸,将来多半会惹祸,到时小孙女定会后悔,她孤苦无依,难道还不求着回来吗?
老太太道:“便让她多待一阵吧,反正对外说,是去养病。”
“啊?”孟彦端张大嘴,“您这什么借口!”
女儿的病明明已经好了,再说,为何要去祁家养病?
“难道说去学武功?”老太太摆摆手,“行了,你退下吧,我要歇息会。”
刚才被小孙女折腾得头晕脑胀,她没力气还来应付儿子。
孟彦端只好告退。
来到后罩房,只见枫荷跟银花两个丫鬟已经不在,门半开着,里面的物什几乎没有变少,他仔细看了看,好像镜台上的玉梳不见了,还有她的剪纸……
孟彦端心头一阵惆怅,想马上赶去祁府,可想到祁烨,又犹豫起来。
就像母亲说的,先让女儿在那里住一阵子,他不信,跟着祁烨真能比待在孟家好!
却说之前戚家请了媒人来问名,很快便去占卜测八字,见二人八字相配,戚夫人反正管不住儿子,就干脆与孟家商量,早些定下吉日,早些成亲。
杨氏当然高兴,谁想到戚家的聘礼并没有她想得那么丰盛,不多不少的,既不令人惊叹,也不寒碜,便有些不悦。
“还以为戚家多富贵,聘礼也就那样,”她想到定吉日时,戚夫人脸上平淡的表情,还有那一句话都不想跟他们多说的戚纶,叹口气道,“还是看不起我们阿月,唉,也是这孩子傻,怪不得人家!”
老太太道:“能结成姻亲就行了,戚二公子总是比常三公子有出息的多。”那常思诚听说他们两家定亲了,过已强行押着离开京城。
实在是丢人现眼!
“只愿阿月嫁去戚家后争点气,早生贵子。”
女儿这模样瞧着是能生儿子的,杨氏笑道:“应该不难,”又问,“还要不要请郑家来做客?”
“不请了,郑家家世是不错,可郑公子实在差了些,将来恐怕仕途不顺,委屈阿雪,如今我们跟戚家结了亲,有阿月帮忙,以后阿雪会认识更多夫人,到时一定能找个比郑公子优秀的夫婿。”
杨氏本也不满意郑家,听老太太这么说,便很欣喜。
侄女离开孟家后,老爷子老太太终于要看重自己的小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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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五月,武将的选拔已经开始。
谢琢在兵部衙门拿着名单,左看右看,都没发现祁烨的名字。
记忆里,祁烨就是今年这个时候参加武选的,最后拔得头筹,被父亲赐予三品参将之职,可这一世,祁烨居然没有出现,实在奇怪。
他放下名单,闭目沉思。
脑中倏地浮现出孟清泠将茶泼在他身上的情景。
除开一模一样的五官,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只是因热病变了还能解释,祁烨不参加武举不好解释。
他想了又想,忽然灵光一闪。
祁烨逃过一劫,孟清月也是逃过一劫的,如果孟清月是重生之人,那凭孟清月与孟清泠的关系,想办法让祁烨不去参加武选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孟清月是不是重生不重要,他更关心的还是孟清泠的态度。
照理,她该知道立功的事情了,可仍不愿亲近他,甚至还因为跟她说话而拿不稳茶盏,这让他当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光是查个皇庄的案子根本无法让她改观,她好像也不想再见他,所以就拿走了手帕。
肯定还有更好的法子,但他只能想到这一个。
谢琢眉心紧蹙。
“殿下,”万良发现他表情难受,忙问,“您不会胃又不舒服了吧?”
谢琢否认:“没事,你退下吧,”说着一顿,“回来,你去查一查孟大姑娘是怎么跟戚纶认识的。”
万良一直跟在他身边,自然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主子喜欢孟三姑娘是有些奇怪,但他比以前有能力,连皇庄上的事都能独自查清,奇怪点又有什么呢?他躬身道:“是,奴婢马上去办。”
而此时的孟清泠正在看《全芳谱》。
她所在的水榭清幽凉爽,四周种了柳松,下方的池塘内全是盛开的白莲,如雪一片。
枫荷端来一盘荔枝,打趣道:“舅老爷真是舍得,每日都给您买荔枝吃,生怕您花不光他的银子。”
京城不产荔枝,都得从容州运来,价值不菲,在孟家时难得才能吃到,但孟清泠不跟舅父客气,祁家家大业大,买点荔枝算什么,她拿起一颗剥开壳。
枫荷瞄一眼案上放着的书,问道:“姑娘怎么忽然对养花感兴趣?”
剪纸不剪了,又开始学这个。
“早就感兴趣的,只是拖了好些年,”孟清泠一边吃荔枝一边道,“你可记得?我们在潞州时,家里的栀子花总是死,我打算亲手种了试试。”
栀子花又白又香,姑娘一直都很喜欢,所以来到京城后也让管事买了两盆。
枫荷汗颜:“许是奴婢没照顾好,但实在不知何处出错,许是里头生虫。”
“我看这《全芳谱》上说,栀子花喜赤红泥,多半是泥不对,且你浇水也没数,一会多一会少的。”她以前没空管这个,现在倒要好好养一养。
搬出孟家后,枫荷也是“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马上道:“奴婢等会让屈年派人去花市买盆栀子花,还有赤红泥。”
“好。”
孟清泠又吃了十来颗荔枝,与枫荷道:“剩下的你跟银花分了吧。”
一提银花,银花就来了:“姑娘,您快劝劝舅老爷吧!他又往您房里添东西,这回是座好大的紫檀木十二扇花卉屏风,奴婢瞧着除了占地方,什么用处都没有。”
府邸占地大,孟清泠住的院落也大,祁烨见她搬进来后,总觉得这里少个香案,那里少个珍宝格,非得把她的闺房弄得富丽堂皇。
前世她是皇后,什么豪华之处没住过?但她一直没有阻止祁烨,因这是舅父的心意,只是,现在屋里真有些挤了,还塞个大屏风的话……
孟清泠揉一揉额角:“我会跟舅父说的,正好,我看你也跑得渴了,跟枫荷一起吃荔枝。”
银花就咽了下口水,笑嘻嘻去拿。
池塘内传来“噗通”一声,竟是有锦鱼跳了起来,留下一抹斑斓的色彩。
孟清泠便随手拿起之前准备的鱼食撒了进去。
水面一阵波动,锦鱼全都游来争抢。
她靠在飞来椅上看,姿势慵懒。
“再喂下去,那鱼儿胖得都要跳不起来了,”枫荷忍不住道,“就跟舅老爷喂您一样的,每天让厨子做一大桌菜,真不怕您长成胖子。”
孟清泠:“……”
后方传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