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东街，是一个即将被开发重建的旧街区。此时天空细雨刚歇，阳光赶在白天的末班车露出了个头。闲不住的老大爷就搬着根破木凳依坐在楼道的门口，低着头享受这宝贵的夕阳。
老大爷还没享受一会儿，米浩拿着一张带有折痕的打印纸靠近他，礼貌地询问：“大爷，请问莫东柏莫老师住这里吗？”
大爷眯着小眼斜视打量少年一番，高高瘦瘦烫头发，还戴黑墨镜和黑口罩，全身外人的装扮怕像一个贼。
“你找谁？”大爷年纪大了，有点耳背，凑过去想听仔细点儿。
“莫东柏莫老师，他是住这个小区吗？”
“莫什么？”
“莫东柏。”米浩声音大了一倍，可大爷仍然没反应过来。
“什么东柏？”
“莫东柏！”
连续说了三次，米浩也没有耐心，觉得烦了，“大爷，您叫什么啊？”
“我姓江，叫我江大爷就好了。”江大爷应声回答道。
也没毛病啊，米浩拿纸上的地址和楼道的门牌号对比一下，确认田铮给的就是这个地址。
无可奈何走得匆忙，田铮只写下了个门牌号，没具体说几楼几户，搞得米浩在附近瞎转悠。好不容易遇到个晒太阳的江大爷，对方也只拿他打哑谜。
如此雷同找人的场景好像和之前找方秋山时也经历过，米浩一脸汗颜，灵光一闪意识到将手机调出来给江大爷看一眼。
“大爷，你看照片上的这个人你认识不。”
好歹莫东柏是个退休老师，具体照片能在网络搜出来，江大爷定睛一看，豁然笑道：“原来是莫东柏莫老师啊，你早说嘛！就在上六楼的右手边，他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屋头喝茶。”
“江大爷，天气马上就要变冷了，您也早点回家歇歇吧。”擦身而过，米浩简单谢过江大爷，往楼道深处走去。
他好像听见江大爷在身后的迷喃：“小伙子，你人还怪好的。可惜啊，如今的世道上，好人没好报哟。你还年轻，还有试错的机会，我们老人就不一样咯。”
也不知道江大爷是在说给他听还是自言自语，米浩回头望去，只见他慢慢起身收起板凳朝落日晃晃缓缓迈去。
走在这座年久失修的楼道里面，攀爬在墙壁的电线已饱经风霜，斑驳的痕迹中无时无刻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寂静的走廊丝毫没有人味，在城市规划准备将此处拆迁后，住户搬的搬走的走，还留下的只能是不肯变通的老年人。
刚开始米浩不太相信莫绿和她的父亲会住在如此，老旧的小区，枯黄的爬山虎贴在外面的褪色瓷砖，每上一步，都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尘埃。
至于原因，田铮简单解释是莫绿父亲行动不便，莫绿搬过去照顾。幸好田铮平时在idream公司和她工作重合度比较高，才知道这些私事。
悬挂着的白炽灯忽闪着微弱的光芒，黑蛾的尸体和灰尘笼罩在灯壁，楼层越高它们能提供的光芒似乎也越加黯淡。
此时的日期已快年中，有些门户还未摘下发白的春联，浓黑的墨迹在终日湿气的洗礼下，也依稀下垂到灰墙上。
了无一点生气，米浩独自还有点害怕，只有凭借夕阳映在涂鸦上的余晖，穿过一户户紧闭的门扉，才来到江老爷提起过的门前。
那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锈迹斑斑的不锈钢门。
爵哥会在里面吗？米浩尝试性地敲了三下门。他仔细观察了四周，没有藏钥匙的地方，况且门内的锁与本体十分突兀，是一副智能指纹锁。
这锁恐怕是担心老人出门忘带钥匙，莫绿给装上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更不可能找到什么钥匙了。
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声，若是爵哥出了小区，门口的大爷应该也会瞧见。米浩把耳朵贴在门口，侧耳听里面的动静。
嘀，嘀，嘀......
只有单调且有规律的嘀嗒声不断回响，米浩再次尝试用大力气拍打门壁，希望能引起一些反应，但那声音似乎并未停止，仍旧是那样轻微而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徘徊中，忽然他意识到手上戴着的戒指，瞬间在他手心绽放出足以照耀楼道黑暗的火花，一击即中了智能锁的脆弱部位。
随即，伴随着一阵细微清脆的声音，锁身被烧焦，内部所有的电路都遭到破坏，连门也仿佛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竟在刹那间缓缓开启。
“爵哥！”米浩刚推门进入，就欣欣然呼唤起名字。
可是，当他慢慢靠近客厅的时候，挂在唇部的笑几乎马上转换成震惊。
阳台飘来的晚风吹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还没有见到任何人，地板上的血迹已连成一片。这是谁的血？
问题没有持续很久，他的视线透过门厅的沉重玄关，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景象。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位老年人，穿着单薄，被金属扣铐和绳索紧紧束缚在墙壁之上。
老人没有昏迷或沉睡，他双眼微张，呆愣地将身体舒展，让呈“大”字形的诡异姿势看起来自然一点。
米浩蹑手蹑脚谨慎地靠近老人，他无法确定这个头发散乱、浑身是伤的老头是不是要找的爵哥。
忽然，他一脚踩到掉在地上的电视遥控器，随之电视机在他们身边打开，发出巨大的响声，将他的位置暴露了出来。
周围沾满血色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面前屏幕亮起，伴随着节目中演员高昂的歌声，此时米浩的尴尬处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老人眼前。
当他抬眼对上米浩的时候，如同尘封多年的机器再次启动，腕部布满血痕的手挣扎地试图挣脱枷锁，贴上绷带的嘴张张合合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他呜呜呀呀，没有发出一句完整的语言，肢体奋力扭曲得如同一条蠕虫。
顿时，眼前极具冲击性的画面让米浩精神受到震撼，不自觉捂住下腹的胃部，从身体各处，涌起了一股难以描述的翻腾与恶心。
他不用依靠和老人对话，仅是眼神交错的刹那，就知道他向他传递的信息。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