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隐月明,转眼之间夜幕上空已是轮月高照。望不见星点,淡薄的月光皎白如霜。
霜是冷的,吸入肺脏,刺骨冻心。
米浩在前面跑,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量去跑,呼出的热气和吸入的寒气汇拢在喉管,形成一层薄薄的血痂。
或许下一刻他就会崴脚倒地,或许下一刻他就会被踩成肉泥。
但他知道他不敢。
他还紧紧牵着一只纤细嫩白的手,无论如何,他也要带这个女孩到安全的地方。
可后面的霸王龙紧追不舍,它的每一步就像要将世界山崩地裂。狭长的走廊对于它而言太小太小,头顶的一层地板早已被捅穿。
米浩不敢回头看它,在月色下它的五官肯定更加憎恶。人在极度饥饿状态下都会做出无数泯灭人性的事情,何谈是野兽!
饥火烧肠、易子而食、折骸以爨,米浩脑中瞬间闪回过书中关于饥荒的词语。他想到了自己和莫绿被抓住的场景:
前颌骨的牙齿在瞬间突破人皮承受的界限,血与肉由有序至无序混合成供咀嚼与品味的美食。碍事的肋骨在强大的咬合力下脆弱不堪,就如同大菜后必吃的中途小吃,为这次盛宴增添趣味。在不算长的进食后,客人不舍地吐出残留在头皮上的毛发,用巨大的龙尾扫去狼藉,在回味中准备下一次觅食。
米浩不禁咽下一口唾沫,因为他也饿了。
饥饿是相当容易被诱导的欲望。他之前吃过一包薯片、一颗葡萄糖,内心已然被勾起食欲,还不谈在逃跑途中消耗掉的能量。那种感觉不会似疼痛般太剧烈,它只会不停翻滚胃液,刺激你的神经。
换种说法,这也是体能殆尽的前兆。
这层的走廊比想象中和看得到的更长,样板间一样的教室随跑步的速度掠过。在米浩认为永远到不了尽头时,前方亦然出现一扇门。
一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蓝色不锈钢大门,在顶上的白炽灯照射下,几处落漆变黄的锈斑横竖交错在云纹之间,似乎正笑眯着眼睛观看这场无趣的单方面大逃杀。
“这是教师办公室。”莫绿试着扭动门把手,可惜没用,被锁上了。
不过即便打开又有什么用呢?这上个世纪工艺制成的铁门能抵挡史前霸王龙的一击吗?
恰在此时,米浩想到从白兔尸体掏出来的钥匙上也有祥云图案。身后狩猎的霸王龙只离他们有十几步远,已经不能再犹豫,米浩插上钥匙快速转动半圈,门真的开了。
而迎面是一望无尽的寒风与冰川。
鬼魅的极光缠绕在黑幕,绵绵不绝的冰山阻断希望,就连与门相接的地板也是大块厚重的冰面。两人来不及惊诧,走进门的刹那,立马将其关上并反锁。
想不到学校的教师办公室居然连接着极点的冰原,米浩试图用身体挡住铁门,心脏嘣嘣直跳。在一次几乎将骨头粉碎的撞击后,那头竟安静下来。
等上几分钟后,米浩和莫绿才观察起周围来。
不清楚是南极还是北极,在蓝白相交的脚下也有层淡绿的苔藓。镇静下来的两人第一感受就是太冷了。望眼不见人烟,温度位于零下,两人还都穿着夏装。
“我一直都想来看极光,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时候。”
刚经历完生死,莫绿缩着身子坐在一处岩石上望向天空,她的眼中柔和平静,陆离斑驳的光彩映照在她脸上的苦笑,说道:“如果还能有杯热茶就更好了。”
身旁的米浩考虑他这算不算带莫绿逃出学校了,不过系统没提示,应该还在范围内。
“热茶是没有,不过听说人被冻死前会感到温暖,笑着死去。”
“那一定是看到了很美好的东西。”莫绿干脆将头也缩进衣服里形成一团,“我觉得这一切都像在做梦,只要我数一二三就会醒过来。”
米浩靠在一边沉默地看向一座冰山的坍塌,引起雪渣乱溅,天与地的界限不再明了,他始终不愿告诉莫绿关于游戏的事。
眼前的少女是如此真实,她的言语、她的体温、她对他投来的眼神,她认为处在一场梦,或许恰是这场梦连接了彼此。
“一......”
莫绿还真试着数起来,她闭上双眼,右手拉住米浩,如同一个到达朝圣地的信徒。
“二......”
她的声音变得颤抖,喉咙也吸入过多寒气咳嗽起来,冻红的双手捂住口鼻,竟咳出一摊带冰渣的血来。
“......算了,我不数了。”莫绿勉强对米浩保持一个难看的笑,小声地说:“如果我真醒过来了,你怎么办?”
这话一说出,两人所处的地面骤然震裂出一条深不可见的冰缝,裂口平整,像是人为用剑劈出。
四周平静的冷风躁动起来,直面往他们方向刮。风沙和碎冰片随之将万物搅得昏天黑地。米浩二人躲在岩石背后才逃过一劫。
而就在二人坚持不住即将被吹跑的那一刻,一道剑影划破天地,天空重新放晴,大地停止震动。
半眯着眼睛抬头时,又是令人结舌的奇景。
一个人乘龙于天地,他大跳一步在空中将一把长剑生生插入飞龙的额头。瞬间,还在争斗的飞龙浑身扭曲拖着男人笔直往天空冲去,又是一个瞬间,飞龙将飞出米浩所见范围时,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下来。过程中那个男人竟一直握住手中的剑!
雪尘散去,一短发黑衣男子持剑伫立在冰原之上,五官平平,身材高瘦,但他手中所持的三尺长剑表面沾满冰砂与血斑,在重新升出的极光下一条金龙正在碎纹无数的剑身内盘旋。
然而那人剑段所指方向更为可怕,一条伤痕遍体龙身人面的巨大怪物倒在脚下,其嘴部还溢出浓血。米浩瞥见男人还拿剑挖破它的双眼,在一片污秽中挖出一方半透明的眼膜。
此时他突然转身,供两人躲避的岩石轰然碎裂,米浩连忙护住莫绿,他才注意到,这男人穿的哪是黑衣,上面全是凝结完的血块。
刚进行完残忍猎杀的男子却语调轻快,碎剑在他手心化作卡片,走上前朝两人打招呼。
“哟,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你们呢。”
见米浩还不为所动,男子无奈地找出副黑色墨镜戴上,摆摆手:“现在认得我了吧。”
本体一露面,米浩可算是松口气,完全没有想到在广阔冰原上遇见一直失联的爵哥。而身旁莫绿反应更使他惊诧,只见她试探性地颤巍往前迈几步,紧接着跑过去抱着爵哥,哭着大喊道: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