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娘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脚老太太,向来没有什么大主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洗衣服做饭,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俺爷做主。
那天她埋怨说:“咱家老西成天舞枪弄棒的,也没有一个正经营生,在家里耗着也不是这么回事!跟着老大老二这整天走街串巷的,靠人赏饭,终究不是个办法!”
俺三哥剔着牙说:“那就让老西跟我去贩卖甜菜疙瘩吧!他这一身力气,正好可以用来拉平板车。”
三哥名叫闫继斌,头脑灵活,是一个生意精,秋天甜菜疙瘩下来的时候他就去收货,从滕州那边收过来,再拉到邳县糖厂卖掉,一趟也能挣个一块8毛的。
我娘叹了口气,“老西那个性子,怕是不愿意干这个。”
“有啥不愿意的?挣了钱娶媳妇,难道他想打一辈子光棍?”三哥剔完牙,拿出一个烟袋锅子,装上烟丝,滋溜滋溜抽了几口,吐出一口烟圈。
俺爷也点头说:“我看,也行!比成天在家里跟那帮半大孩子惹祸强!”
他都说话了,我哪里敢呲牙?
可是我没有平板车呀!家里的平板车还是木头轮子的,轴得要命,拉起来费劲死了。三哥的平板车是橡胶轮的,拉起来特别轻松。可是那个轮子真的太贵了,听说从上海那边贩卖来的,需要两块大洋。
我把手伸向三个哥哥,他们三个瞬间一脸懵,异口同声的问我:“干什么?”
我指着他们面前的鸡骨头说:“干什么?你们把我媳妇吃了,就得给我凑钱买平板车,好让我挣钱再娶媳妇!”
俺爷抽着烟袋,给我帮腔说:“老西说的没错!掏钱!”
这三个哥哥又变成一脸懊恼,只好老老实实的解开布腰带,那条腰带也是钱袋子,平时都把钱藏在里面,根本不怕被贼偷去了。偷走了钱袋子,等于把人家裤子扒了。
钱凑够了,把赵楼村的赵木匠爷仨叫过来,用家里存的木料打造了一副车架子,我屁颠颠地跑到邳县县城买了胶皮轱辘,一路推着回家,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我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平板车。
木匠没收工钱,但必须一天管两顿饭。管了六顿饭之后,车架子打好了,安上胶皮轱辘,围上六条车筐,这就是我的老婆本了。
我乐呵呵地跟着三哥去了山东滕县,到了滕南,在一个分叉路口,三哥指着左边的村子跟我说:“你去那边收甜菜,两分钱一斤,看好了称,别让人给坑了。傍晚在这个路口集合。”
别看我之前曾经走街串巷的唱莲花落,这第一次进村里面收甜菜,居然不好意思张嘴吆喝。
进村之后蹲在路口不知所措,有村民问我干啥的,我才扭扭捏捏地说:收甜菜疙瘩的,两分钱一斤!
结果还不错,这个村民说他家里有甜菜疙瘩,让我跟着他去拉,事情就是这么顺利,第一天做生意就收到了8..多斤的甜菜。
我拉着车来到路口跟三哥见面,他己经收了满满一车,见我收获也不错,自然是替我高兴。
可是他一看我拉的东西就首接给我后脑勺一巴掌,气急败坏的骂:“你是头猪啊?这甜菜疙瘩和咸菜疙瘩分不清啊?”
我心里一惊,赶紧解释说:“这不是长得差不多吗?”
他抓起一个我收的货往我嘴里塞:“你尝尝!你还跟猴子差不多呢,你咋不上山当猴王呢?”
我咬了一口,一点甜味都没有,可不就是咸菜疙瘩吗?
现在疙瘩不值钱,当时每家每户的田间地头种一点就够全家吃一年的了,白送都没人要。
我气的跑到那户村民那里找后账,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承认,还把一个村子的人都叫来,把我们哥俩围在中间,说我们是外地的泼皮来村里找事儿,硬是把我们哥俩给赶出去了。
那天的货没送进糖厂,被我灰溜溜的拉回家了,俺爷没怎么责怪我,让我把咸菜疙瘩倒进院子里,又给我拿了两块钱本钱,安慰我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注意点!”
我特别不甘心,第二天又去了那个村子,说啥都要收到真的甜菜疙瘩。
他们村的人好像故意不卖给我,溜达了一上午,一点货没收到。
感觉肚子里面有点不舒服,把车停在路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拉粑粑,拉完之后用土疙瘩擦擦屁股,提上裤子回到放平板车的地方,我一下子蒙了:我的平板车被人偷了!
着急忙慌的问过路人,有没有见过我的车?
结果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没把我气的呀,七窍生烟,真当我是好欺负的?这辆车,可是我的全部家当,我还指望它给我挣个媳妇钱呢!
我当时把心一横,来到村里的一个小酒坊,花五分钱买了半斤酒,咕咚咕咚灌下肚,脑袋瞬间晕乎乎的。
我看到了路边放着一块石头碾盘,首径一米多,我解开外面的腰带,顺着碾盘的眼穿过去,一使劲把碾盘首接背在身上,走到村中间人多的地方,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你们村的人太孬种了!拿咸菜疙瘩,冒充甜菜疙瘩也就算了,还偷我的平板车!今天要是不给我交出来,我
血洗了你们村,鸡犬不留!”
说着我首接把后背的碾盘甩了起来,那玩意在我手里跟个皮球一样,玩起来轻轻松松。
别人看来可不这样觉得,那碾盘起码将近2..斤,平时需要三个人才能抬得动,在我手里就像一个小玩意。
我年轻那会力气确实大,8.斤的石锁我能扔七八米高,然后再接住,俺爷曾说我是牤牛转世。
我搞这么一出,可把他们的村民给吓坏了,纷纷往家里跑,连门都不敢出。
我从南骂到北。从东骂到西,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就是没人敢接腔。
我来到昨天用咸菜疙瘩糊弄我的那户村民家门口,首接用碾盘把他的大门给砸烂了,接着又把他的土墙给推倒了,他们一家人吓得连连向我求饶。
我丢下碾盘,提着那家伙的后脖领,像提一只小鸡一样,在村里又转了一圈,我在村里大喊:“这个孬鸡日的骗我的钱还偷我的车,如果你们村里不出来一个放屁能听见响的,今天我就捏死他!”
这时候,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老者,穿着破旧的衣服,但双眼却炯炯有神。他向我走来,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小伙子,我们村的人确实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愿意代表他们向你道歉。你的车我们帮你找回来,但请你放过我们这些无辜的村民。”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老者转身向村里大喊:“把那辆平板车给这位小伙子送过来!”不一会儿,我的平板车就被推了出来,送到了我面前。
我接过车,心里五味杂陈。看着眼前的老者,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做法有些过火。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拉车就要离开那个村子。
骗我钱的那家伙追上我,把两块钱毛票塞我手里,点头哈腰地说:“英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你赔个不是,是我猪油蒙的心,我叫王世刚,以后但凡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看他倒也真诚,就没怎么难为他,找他五毛钱,跟他说:“这是找零,我是闫老西,铜山耿集的。你家有真的甜菜疙瘩卖吗?俺今天要是收不到货,俺三哥还得揍我。”
那家伙头点的像啄米鸡:“有的有的,全村的甜菜疙瘩都卖给你,绝对不作假!”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行,我记住你了!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