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回到府邸时,穗和正要出门,两人在垂花门外遇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长公主叫住穗和问道。
穗和忙上前行礼,见长公主身边跟着一个太监,隐约记得像是皇帝跟前的人,便谨慎道:“奴婢见殿下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正要去门口瞧一眼。”
长公主也没多问:“那就不要去了,随本宫回去吧!”
穗和应了一声,恭恭敬敬跟在长公主身后。
长海不动声色地打量穗和,有意无意道:“这位姑娘瞧着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长公主斜了他一眼:“装什么装,本宫最烦你这种明知故问的奴才。”
“……”长海挨了骂,也不敢恼,陪着笑说,“老奴想起来了,太后寿宴上,这位姑娘为太后献过熏香,是小裴大人家的丫鬟,后来送给了长公主。”
他特地强调小裴大人,穗和心里很是别扭。
长公主都懒得理他,一路回到自己的寝殿,才冷着脸对他说:“你走不走,不走就给本宫在外面站一夜。”
长海奉了皇帝的命令看守长公主,自然是不能走的,只得讪讪地在门外停住脚:“老奴就在外面守着,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长公主冷哼一声,吩咐穗和把门关上,领着她进了内室。
“裴大人今晚有要紧事,不能来看你,托本宫把这串佛珠给你,让你安心等他,等他忙完了再来找你。”
穗和愕然,看着长公主递来的珠串,正是裴砚知日常佩戴的沉香佛珠,心里又是遗憾,又是感动。
这珠串是大人极为珍爱之物,终日不离身,如今却给了她,说明大人确实是看重她的。
想来今日也是自己唐突,明知大人有事要忙,还写信去扰乱大人的心神,实在不应该。
她双手接过佛珠,捧在手心,像捧着一件无价之宝:“多谢殿下,奴婢晓得了。”
长公主笑了笑,只是笑容多少有点酸涩:“本宫就说裴大人待你不一般,你看,连他最珍贵的佛珠都给了你,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穗和微红了脸,没法接她的话,强行转换话题:“大人正在做的事,是不是不太顺利?”
“是有一点波折,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总有办法的。”长公主说,“他是无所不能的裴砚知,我对他有信心,你也要对他有信心。”
穗和点点头,自知自己帮不上忙,多余的也不敢问:“奴婢服侍殿下更衣可好?”
“好。”长公主在梳妆台前坐下,由着穗和帮她卸下头上的钗环,随口道,“你给裴大人写信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穗和忙摇头:“没什么,就是几句平常的话。”
“平常的话哪里用得着写信,怕不是些情话吧?”长公主打趣道。
穗和牵唇勉强一笑:“殿下莫要打趣奴婢。”
长公主透过镜子看她的脸,见她神情落寞,想了想道:“明日王侍郎家里办菊花宴,本宫带你去开开眼界,散散心可好?”
穗和手一顿,迟疑道:“听说那菊花宴其实就是相亲会,殿下又不相亲,去凑什么热闹?”
长公主哈哈笑:“本宫不相亲,但不妨碍本宫看俊男美女呀,况且那么热闹的场所,总能听到一些平时听不到的秘密。”
说到这里,向外看了一眼,又小声道:“那个狗奴才是皇兄派来监视我的,我只有借着赴宴才能出门,否则就没办法知道裴大人那边的情况。”
穗和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心动:“既然如此,奴婢就随长公主去开开眼界吧!”
长公主转过身,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小丫头,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穗和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拿梳子帮她梳头发。
长公主又道:“明日我想办法让人给裴大人捎个话,倘若他得空,也可以去那里和你见一面。”
“他会有空吗?”穗和犹豫道,“还是让他以公事为主吧,别分了心。”
“啧啧啧……”长公主挑眉戏谑,“想见的也是你,不想见的也是你,只怕肠子都打了一百个结了。”
穗和羞得满面通红:“殿下快坐好吧,仔细扯掉了头发。”
长公主哈哈大笑。
穗和服侍她换了衣裳,出去吩咐厨房送晚饭来。
长海抱着拂尘站在门外,见穗和出来,偏头去看她。
穗和福了福身,什么也没说,就沿着回廊走开了。
长海看着她袅袅婷婷的背影,心想裴大人那串佛珠,恐怕就是送给她的吧?
怪道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男人只要有根,谁也过不了情关。
可惜自己是个没根的,体会不到这种烦恼。
穗和从厨房出来,直接回了偏院。
长公主那里有人服侍,让她回来好好睡一觉,明早去赴王侍郎家的菊花宴。
可她满腹心事,哪里睡得着,坐在床上,将那串佛珠捧在手里看了又看,真真是柔肠百结。
佛珠一共三十六颗珠子,在裴砚知腕上绕两圈,她的手腕细
,要绕上三圈。
她左手手腕内侧刺的字还有些红肿,便将佛珠缠在了右手上。
想到大人几次情动,搂着自己,压着自己的时候,这佛珠就硬梆梆的硌在身上,有时会把她白生生的肌肤压出红色的印子……
穗和忍不住心神荡漾,霞飞双颊,熄了灯,把戴佛珠的手放在胸前,心里想着那个人,想着明天他会不会有空去王侍郎家?
他那么忙,应该不会去的吧?
即便不忙,他那样的身份,想必也不会去的。
算了算了,去或不去,只要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穗和胡思乱想着,抱着佛珠沉沉睡去。
另一边,都察院里,火把点了一院子,把半边天照得亮如白昼。
裴砚知一回到都察院,就看到了在门外大发雷霆的安国公,叫嚷着要进去见儿子,要把儿子带回家医治。
守在门口的差役坚持说没有大人的允许不能放他进去,他便不依不饶,指挥着手下的人要硬闯。
眼瞅着要打起来,裴砚知走下马车,一声厉喝:“国公爷好大的排场,竟敢在我都察院门前耀武扬威!”
安国公回头看到是他,几步上前,伸手就去抓他的衣领:“裴砚知,你还我儿子命来!”
裴砚知面色一寒,抬手挡开他的手,凤眸微微眯起:“本官是都察院的长官,本官都不知道的事,安国公是如何得知的?”
安国公噎了下,跳脚道:“你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我儿子在你都察院遇刺,就是你这个长官的失职,再不把我儿子交出来,我跟你没完!”
“国公爷说得对,此事确实是本官失职,因此本官决定全面封锁都察院,严禁任何人出入,连夜排查可疑人员,势必给安国公一个交代!”
“……”安国公听他话头不对,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连我儿子都不能出来吗?”
“没错,宋二公子是当事人,也是证人,本官会请最好的御医为他治伤,在查出凶手之前,他是万万不能离开都察院的。”
“你……”
安国公气得火冒三丈:“裴砚知,你还是人吗,我儿子都快死了,你不让他出来,也不让我见他,你安得什么心?”
“不让他出去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人要杀他灭口呢!”裴砚知幽幽道,“毕竟,这年头,连亲爹都是靠不住的!”
安国公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差点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如果裴砚知不让他把儿子接走,那他儿子这罪岂不是白受了?
杀千刀的裴砚知!
真不是人!
“姓裴的,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向陛下请旨,我就不信你还敢抗旨!”
安国公带着人怒冲冲离开,裴砚知不慌不忙,迈步上了台阶,宽大的袍袖被夜风吹的猎猎招展。
“多调些人来守在这里,今晚,没有本官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都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