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知正在查阅卷宗,闻言抬起头,目光沉沉道:“她进去了?”
“没有。”阿义说,“娘子只是从门外路过,并没有停留,很快就走掉了,因此暗卫没有出面抓人。”
裴砚知合上卷宗,凝眉沉思。
阿义问他:“大人觉得,会不会只是巧合?”
裴砚知不答反问:“昨晚走得匆忙,那两张封条是不是忘了处理?”
阿义立时变了脸色:“大人是说,娘子发现封条没了,所以才没敢进去?”
裴砚知凤眸沉沉:“恐怕是的。”
阿义惊诧于穗和的聪明与敏锐,又带着几分侥幸道:“封条也有可能被风吹落呀!”
“三年了,要落早落了。”裴砚知说,“或许她也怀疑过,但她不会让自己冒险。”
“娘子好谨慎。”阿义赞了一句,随即一怔,“大人这么说,是认定了娘子曾去过沈府吗,那么,大人认为他是被人绑进去的,还是认为那套男装是她留下的?”
“男装尺码偏小,但不能确定就是她的。”裴砚知沉吟道,“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她进去过并且想再次进去,至于进去要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阿义犯了愁:“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暗卫还要接着蹲守吗?”
裴砚知褪下沉香佛珠挂在掌上一粒粒拨弄,发出细微的撞击声:
“明日起,把沈府前后门都打开,找几个人清理院中杂草,对外宣称,买下这宅院的富商要来京城做生意,近日将会动土木修整宅院,那些旧房屋将会被推倒重建。”
阿义闻言,眼睛一亮:“大人想让娘子误以为封条是主家撕掉的,从而放下心中戒备吗?”
裴砚知点头:“如果她想进去找什么东西,听说要动工,应该会着急,怕那东西被人发现,比如那套衣服,或者别的什么。”
阿义的眼睛更亮了几分:“所以,她一着急就会在近期内再去一次,大人是这意思吗?”
“没错。”裴砚知拨弄着佛珠,缓缓道,“这几日,不仅沈府要继续蹲守,还要派人跟着她,看看她除了沈府,还会去别的什么地方。”
阿义躬身应是,正要退出去,阿信敲门进来禀报:“大人,小的把景修少爷带来了,现在茶室等您。”
裴砚知看了眼漏壶,淡淡道:“先关他两个时辰再说。”
阿信也看了眼漏壶,心说现在天黑得早,两个时辰怕是要关到放衙了,大人这是想等人都走了再审他呀!
在都察院,茶室其实就是禁室,请人喝茶,就是把人弄到禁室关起来。
裴景修对此一无所知,因此,阿信去翰林院接他,说小叔请他去喝茶时,他便信以为真,连带着其他同僚还很羡慕他。
毕竟不是谁都有这么个呼风唤雨的小叔,可以随时将他们从繁忙的工作中叫去喝茶。
裴景修虽然知道小叔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喝茶,但也没想到是要关他禁闭,直到阿信把他领到禁室,从外面反锁了房门,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禁室里没有窗户,房门一关,与世隔绝,连一点声音都透不出去。
裴景修喊了几声,拍打了几下房门,知道这是徒劳无功,遂放弃挣扎,靠墙坐下,将自己最近做的事全都想了一遍,提前准备好说辞,等着接受小叔的盘问。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小叔始终没有出现,禁室的门也始终没有打开。
裴景修开始坐不住,焦灼地在室内走来走去,走累了,又坐回去,坐一会儿,又站起来。
到后来,他又渴又饿,又困又不敢睡,还特别想入厕。
他没办法再保持冷静,走到门口,拼命拍打门板,大声喊叫:“来人,来人……”
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回应他。
无论他如何发疯,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已经算不清具体的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只觉得特别煎熬,特别恐惧。
那种恐惧,是被埋进坟墓,永不见天日的恐惧。
他浑身无力,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声音听起来奄奄一息:“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傍晚时分,穗和收了工,和两个同伴一起回长公主府。
路上,两个姑娘闲聊,说马上就要重阳节了,礼部侍郎王允家的菊花宴又开始张罗起来了。
王侍郎家的夫人特别热衷于给人说媒,所以特地弄了一个园子,春天开桃花宴,秋天开菊花宴,目的就是为了给各家各府的公子小姐相亲之用。
据说王侍郎以前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七品官,因为夫人保的媒多,结的善缘多,导致王侍郎一路平步青云,做到了礼部侍郎的位子,连太后都夸侍郎夫人是个旺夫命。
两个姑娘叽叽喳喳,说起了往年菊花宴上的趣事,穗和插不上话,却听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个姑娘挽着她的胳膊打趣:“长公主每年都去玩的,她这么看重你,今年说不定会带你去,到时候让王夫人给你找
个如意郎君。”
穗和羞红了脸,笑着说:“姐姐不要打趣我,我一个下人,哪有资格让长公主和侍郎夫人操我的心。”
“这可说不准,你长得这么好看,只要那些公子眼没瞎,保证个个都心动,到时候让长公主给你脱了奴籍,风风光光嫁出去。”
两个姑娘捂着嘴嘻嘻笑,穗和心底却是一片凄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已经见过最高的山峰,余下的就算再好,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小山丘。
如果今生注定与大人擦肩,她可能再也不会为谁心动。
毕竟这世间的好男人少之又少,如果遇不到,不如一个人干干净净。
正想得出神,两个姑娘的嘻笑声戛然而止。
穗和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颀长挺拔的人影站在对面,拦住了她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