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期端着换药的瓶瓶罐罐进来,没想到何少卿竟坐起身同姚恕说着话,
“怎么就起来了!”贺子期一阵怒火窜上心头,前几日还半死不活的究竟是谁啊。
何少卿见他生气赶紧示意他一会儿就躺下,姚恕略显尴尬地微微欠身,“不好意思贺谷主,是我来找少门主说话的。”
贺子期手上一顿,是了,老谷主已将谷主之位传给了他,旁人不会再以少谷主称呼他了。
贺子期面色阴沉地放下了手里的药瓶,垂头出去了。
姚恕一怔,一时有些噤声,何少卿宽慰道:“姚叔不要自责,子期是想老谷主了。”
姚恕扯了扯嘴角,脸色这才有些缓和。
虽是新岁,但仍是冬日,外边北风呼啸,屋内一时无言。
“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一直在追杀血刀门的人。”姚恕突然出声,何少卿眼神一颤,低眉无奈一笑,“我原以为隐藏的很好,没想到却是人尽皆知。”
“是他们早就有所动作,不是你隐藏的不好。”姚恕一句话勾起了何少卿地疑惑。
见他疑惑,姚恕便将他知道的全都尽数道出,“江湖四大门派早就与血刀门盘根错节,我是被他们拉去听了一场进攻魍魉谷的动员,就走小道先到魍魉谷了。”
何少卿感觉自己手脚漫上一股凉意,心里有些不安,“没准他们已经知道是姚叔救走我们了。”
姚恕看着他默默良久,再张嘴似是看开了些,“他们来便来,御查寮奉皇命监察江湖事,还敢再灭一次渊崖吗?”
何少卿闻言微翘嘴角,低声发出一声感叹,“要是六年前有御查寮该多好。”
提到旧事像是在揭两人的伤疤,何少卿突然出声道:“我想看看我父亲的坟冢。”
姚恕想着他一身的伤本来是想拒绝的,但一和何少卿对视就被他的眼神触动,还是答应了下来。
院中的杂草已经被灵娇和邱泽南拔干净了,李瑞杰也坐在院中晒着太阳,享受这片刻安宁的阳光,贺子期心不在焉地盯着药炉发愣。
几人见何少卿都是一愣,邱泽南靠在门上同贺子期说道:“何兄就这么下地了你也不去管着?”
想起在谷中的时候,何少卿刚出关的那几天,正是虚弱的时候,别说出屋走动了,就是在榻上坐着,都免不了贺子期一阵排揎。
贺子期支着脑袋,闷闷出声,“让他走,半死不活我也能给他救回来。”心里又暗说了一句:只要不是蛊血发作就行。
姚恕带他到了宗门之外,一个石台前是石刻的墓碑,上刻字“渊崖派门主何煜之墓”,祭祀用的长桌上供奉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何少卿看着这墓制,居然是以衣冠冢安葬,眉头轻皱道:“为什么会是衣冠冢。”
姚恕看着墓碑,低垂下眸子,奉上三炷香,潜心拜过后才解释了起来,“六年前我去尸爷那里领尸时,就没有门主的尸身,只能以衣冠冢而葬了。”
见何少卿一直不上香,姚恕有些奇怪,这孩子从前可是最孝顺的。
何少卿瓮动双唇,所说之事让姚恕不敢置信,眼中满是震惊,“父亲可能没死。”
何少卿将那精致的木盒捧在手上,打开一看,里面陈放着蛟龙剑的碎片。
果然如朱弘壮所言,碎片是一节一节的,何少卿叹气一声道:“这剑是假的。”
姚恕肩膀微颤,从他手里慌忙接过那木盒,可他也看不出所以然,其中一节碎片上暗刻“蛟龙”,姚恕蹙眉道:“不可能啊,这碎片都是尸爷搜寻过来的,怎么会有假的。”
何少卿眼底闪过一丝寒意,“断之前就已经被掉包了。”
姚恕攥紧了拳头,咬牙道:“真是好算计,他们早已打定主意要暗害门主了。”
陡然间,姚恕心中浮起一丝希望,“会不会,门主还活着。”
何少卿像是早已想到,只是淡淡的回应着,姚恕无奈叹息道:“早就知道他们是狼子野心了。”
何少卿闻言略略回神,追问了起来。
“大概一切都要从当年的武林盟主风波来说吧…”
当年的姚恕还只是个初入内阁的弟子,何煜觉得他会有造诣便带着他一起去了武耀山,所以他也就知道了些当年武林盟的事。
何少卿听罢,低声喃喃了一句,“是因为这个,所以他们想要毁了渊崖?但何至于啊,我父亲又不想做武林盟主。”
姚恕抿了抿唇,也是不敢相信,蹙眉道:“树大招风,武林盟主事过后,江湖不少小门派都自愿入并渊崖,他们许是担心渊崖势力大起来无法控制吧。”
何少卿心口一阵闷疼,侃侃扶住了祭祀的桌台,看着炉里还没有燃尽的香,一时间耳边只有耳鸣声,听不见姚恕的呼唤了。
“哇…哇…”乌鸦粗劣嘶哑的声音响起,其中一只乌鸦站到了衣冠冢的石台上。
一阵寒风吹来,树上本不多的叶子被尽数吹落,干枯发黄的树叶就像是他已凉透的心,这江湖还算什么
江湖,不过是糅杂着一群人的私欲纠缠着肮脏的嫉妒。
…
地牢里,洛锦之久久不能平复,一脸呆滞地坐在地上,听完了程纪的话,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他认不得的父亲,从前他以为父亲只是秉承着“不问不说,录院观火”的传统。
在渊崖剑会之时,他看到了台上似有异样,想要去救何少卿,却被父亲命人死死按在地上,即使洛锦之苦苦哀求他也不为所动,洛锦之只能奋力挣脱开,可当他到时已经为时已晚。
程纪旁的笼子传来哗啦啦的铁链声响,程纪呆坐在原地,头靠在冰冷的铁栏杆上,“老何啊,你家娃娃的朋友也被关进来了。”
听见这种称谓洛锦之猛地抬头看过去,“小锦?”熟悉的声音响起,洛锦之能清晰的听到心脏跳动愈来愈快的声音。
“何叔叔?”洛锦之迟疑着唤出一声。
牢笼中,何煜从阴暗处现身,只是他手脚全是血凝成的红色,洛锦之一时不敢认他。
“小锦,你怎么…”何煜确认了他就是洛锦之,心中陡然凝起一阵不安,“少卿,他怎么样了?”
洛锦之哽咽着说道:“他还活着,何叔叔,我原以为你和少卿都已经命丧黄泉,没想到你们都还活着,而我却被我父亲骗了这么多年。”
何煜动容的颤抖着双唇,仍是出声安慰,“并不是你的错,是我在武耀山露巧太过。”
“其实,”何煜又开口凝重道:“能听到少卿还活着固然好,但若是他们想用我去磋磨少卿,我宁愿一死。”
洛锦之赶紧制止道:“何叔!少卿还不知道你活着,你不能这么悲观,如果我父亲真要对少卿不利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
程纪闻言无言扯了扯嘴角,“小子,你父亲心狠至此,你就算碰死在这里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