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纪终于平复了下来,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哀叹一声道:“真不愧是洛江宁啊,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关进牢狱。”
洛锦之蹙眉问道:“老前辈,为何我父亲要关你?他又为什么关着我?”
程纪闻言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关我可能是因为当年五家之争留下的阴影,关你,我怎么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除了他自己旁的他都不在意。”
洛锦之赶紧又追问起来了五家之争,程纪没有答话,反而问道:“你今年多少岁。”
洛锦之如实回答,“二十七。”
程纪落寞的看着手上的铁链,“那我是被关了二十一年了。”
洛锦之竭力想要回想自己六岁时发生过什么事,却发现此前的事他全然不记得了。
程纪苦笑着打断了他的苦思冥想,“你不知道,二十一年前,我们江湖五派决定建武林盟…”
议事之地定在江湖人士都向往的武耀山,多少浪客游侠、武林人士都听着消息到了武耀山台上。
厅里坐了数十个江湖门派掌门,但最惹眼的还是五大派的人。
那时的何煜虽然名声鹊起,但到底算个晚辈,其他四个掌门,云霄山庄仇问玉、程家渡程纪、贺家岭贺仙姑、方氏山方沐岩,都已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他们的孩子都比何煜大上几岁,尤其程家渡的程纪,他大儿子程和比何煜整大出十岁来。
“武林盟已有五十年没再设立,此次挑起话头还不知是哪位掌门能够登上盟主之位啊?”其他门派的掌门带头闲聊了起来。
“谁都行,但凡有点资历,咱们有谁不服啊?”
言外之意就是说谁年轻谁当不得,这是直接将何煜踢出了预选圈。
但有人挤兑自然也有人明理,“武林盟管辖的是武林中事,盟主之位自然也是靠武力论高低,只有资历却谁都打不过,那坐上了盟主之位不就是捧上去让人看笑话吗?”
五大掌门都只听着,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
等到定安寺的同静大师到来,众人起身行礼,同静大师已是八十多岁的高寿,但仍面容健朗,身形不蜷。
同静大师经历过上代武林盟,被请来主持此次选任武林盟主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到了选任武林盟主,各大家都是各执一词,谁也不让步,只有何煜提议不设武林盟,只设长老,共同议事。
其他四大宗门都面色凝重了起来,权力下移他们定然是不肯的。
“何兄弟这么说是要那些小门户永无出头之日?”仇问玉想着从什么地方反驳,便随便挑了个刺。
何煜丝毫不乱,回答道:“仇前辈所虑极是,不如立两部,一部大家五长老,一部小家十长老,共同商议大小事。”
同静大师闻言捻动佛珠,看向何煜的眼里满是赞叹。
这下小门小派是欢乐了,但是四大门派面面相觑了起来,贺仙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问道:“还是别坏了祖宗规制,还是五大家里拔武林盟主之位吧。”
何煜低眉笑了笑,说道:“可是五大家各自投选自己,这样下去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
程纪突然开口,“那可不一定。”
众人纷纷投过去目光,程纪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爽声一笑道:“老夫投选渊崖派何煜。”
其他几大门派的掌门都震惊无比,包括跟在程纪身后的程和,“父亲!你糊涂了!”
程纪仰面冷道:“老夫没有糊涂,各家明争暗斗这么些年,早该让个明事理的梳理一下了。”
同静大师也递来了目光示意何煜接受,但何煜却起身拱手道:“恕晚辈不能接受程老好意,晚辈认为,武林该是所有武林人的武林,而非武林盟的武林,若一定要一个人高于其他人,晚辈惶恐,也不敢挑这个担子。”
同静大师出声说道:“何门主虽然年轻,但是心气不凡…”
听见同静大师夸奖他,几大门派的人都慌张站起身,生怕同静大师就这么让何煜坐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同静大师看向何煜,何煜微微摇头,像是在恳求,同静大师只好说道:“既然何门主不想担任,一时也没有好的人选,武林盟这事就罢了吧。”
散了会,不少小门派的门主围上了何煜,纷纷赞叹他的主意好,程纪也来感叹,“原以为何兄弟只是剑术超群,不想见事如此明白,老夫算是白活这些年了。”
何煜赶紧连连摆手,“程老真是折煞我了。”
一个小身影飞扑而来,何煜将那小子抱起转了一圈,正是六岁的何少卿。
何少卿又规规矩矩的向程纪作揖,“程爷爷好。”
程纪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很好,听说你现在已经在练剑?小小孩如此出息上进,怕是会青出于蓝啊,我们这些老人要危险喽。”
何煜仍旧谦虚道:“再上进也越不过程老的,以后他就做个潇洒游侠的好。”
程纪与何煜父子告别,登上了返程的船,却在船上
睡着了,醒来竟然在地牢里面,眼前是一个成年男子,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袍子,肩上披着狐裘。
程纪缓了好一会才终于看清眼前的人,“观火堂主?”
洛江宁扯嘴一笑,冷道:“程老,帮何煜说话的代价你可想好了?”
程纪心里一惊,手上蓄了十分的力想要掰折这铁栏杆,却是徒劳,这铁栏杆分明是用特殊材质制成,极为坚固,而且他手上还捆着铁链,卸了他几分力道,更不能掰折牢笼了。
“不是不问不说录院观火吗?你这什么意思?”程纪冷声问道。
洛江宁不屑的看着他,走到了笼子跟前,“是不掺和江湖事,可这是我的家事了,而且,你的儿子也挺希望你消失的,还问我能不能把你杀了,杀了怪可惜的,你就在这里关着吧。”
程纪听着只觉得头脑发涨,想起自己的大儿子程和,他是满心里不相信,明明这个儿子是那般听话,怎么可能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见他还是不相信,洛江宁又开口扎他的心道:“你儿子,今天给了我这个。”说着拿出了一块灰白的玉佩。
看着这熟悉的玉佩,程纪立刻认出这是他在儿子百日之时给他的安康礼,几十年间程和一直佩戴着,形影不离。
程纪到这时都还在幻想是洛江宁害了程和从他那里夺过来的,然而看到洛江宁脸上得意的笑容,程纪感觉自己心口好像有什么碎了,碎成一块一块的了。
“程老,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或许几十年后,我会大发慈悲,赐你一死。”说罢,洛江宁挥袖离去,只剩下黑暗的地牢里传来的阵阵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