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能感觉到浑身的滚烫，蚀骨钻心的疼痛，他早就尝过了，恍然间一只温凉的手敷在了额头上。

“乖儿，病很快就好了。”这温柔的语调已许久没有入梦来了。

“娘…”贺玄轻喊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眼角的那一阵湿热被他抬手拭去，撑着一边坐起身来，额上的凉毛巾掉了下来，动静惊扰了在旁边桌子上趴着睡着的灵娇。

灵娇小步跑了过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将毛巾重新投洗过递了过来，贺玄接过毛巾低眉问道：“我睡了多久？”

睡？他烧的浑身滚烫，还有着蚀骨之痛，无意识的攥拳分散痛意，结果搞得手上血肉模糊，哪里是睡，分明是烧糊涂又痛晕过去的吧？

“有十多日了。”灵娇心有余悸的在旁坐下，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是比前几日好些。

……

“你不能出去！”灵娇娇小的身体硬是顶着四肢塞住了门，贺玄无奈的看着她，轻声道：“如果我硬要出去你是拦不住我的。”

灵娇微皱眉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才好些又要去作践寿数，说什么你都不许出去！”

“灵娇。”贺玄难得对她用这冷漠语气，灵娇瑟缩了些肩膀，但仍占住门口。

贺玄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刚要点她的穴位，听得一声贺子期的声音，“你小子还要跟灵娇动手啊？”

贺玄顺着声音看过去，脸上却是抽了抽，他这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袍更是脏一块碎一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煤堆里被挖出来，贺子期随意的掸了掸身上的黑灰，走近了些，能闻到他身上苦兮兮的味道，光闻着都鼻头发涩了。

灵娇出声责问，“你干嘛去了？”

贺子期前走了几步想要解释，还没挨到灵娇，灵娇直接一个闪身躲到了贺玄身后。

贺子期挠了挠脸，尴尬的解释道：“也没干啥，熬药来着。”

贺玄不语的上下打量着他，这模样哪里像是熬药搞出来的，说是去炸药房还差不多。

“咳，”贺子期轻咳了一声缓解些尴尬气氛，“这小镇上药材实在不得行，看来必须要回趟魍魉谷了。”

贺玄伸手将灵娇推到了面前，“正好，你把这丫头一块带走。”

灵娇将双手环抱于胸前，不满的仰起头来，“我偏不，我就要在这里好好看着你，要不然你死哪了我都不知道。”

贺子期看两人僵持不下的架势，摇了摇头道：“灵娇你啊，就乖乖和我回魍魉谷吧。”

灵娇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狠狠瞪着他，还想再辩几句，却被贺玄点了穴位，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能转动。

贺子期耸了耸肩，“可不是我点的你。”说罢便示意贺玄借一步说话。

“我有法子引出你的蛊血了，你料理完云霄山庄便回魍魉谷。”贺子期认真的嘱咐道。

贺玄冷哼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去魍魉谷？”

贺子期仿佛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勾唇一笑，“你当然会去，你何家的仇还没报成，要是死半路上了你甘心吗？”

贺玄闻言嘴角微翘，他这么一说倒是没错，本以为蛊血发作之前能够手刃血仇的，没想到这背后错综复杂的竟扯出那么多事来，加上他频频受伤加速了蛊血爆发，回谷拔毒似乎变成了唯一的路。

“知道了，我会去的。”事已至此，贺玄也只能妥协，贺子期微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会着人继续查血刀门背后牵扯的武林门派。”

……

贺玄驾马准备北上去云霄山庄的，在镇子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贺玄本打算快速驾马略过二人身边的，但那两人也骑马追了上来。

“你下一步要去哪啊？”洛锦之跟在他身边，勾唇笑问道。

贺玄扯住缰绳，冷眼盯着他，“我没说过要与你同行。”

洛锦之也扯住了马，收了痞样，认真道：“我想为何家报仇。”

一阵凉风卷过，贺玄额前发丝被吹动，他紧抓着缰绳的手微微摩挲，抬眼，仍是冷峻的眼神，“江湖上有许多血刀门余孽，你何必跟着我。”

洛锦之毫不隐瞒的翻出了底牌，“我已经查到了当年送金雨桂花茶给程家二小姐的正是云霄山庄梁夫人。”

邱泽南一怔，这家伙怎么轻易就把这事告诉贺玄了？不是应该用这事吊着贺玄好让他按自己心意做事吗？

“梁夫人最近摆了擂台，请帖都发到我这里了，贺少谷主不想跟我同去么？”洛锦之又从怀中拿出一封请帖，捏在手里晃了晃。

贺玄凝视着他手上的请帖，良久，“两个条件。”

洛锦之又将请帖收回到了衣襟里，直起身子来静等他提条件。

“一不许问我问题，”洛锦之闻言挑了挑眉，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二你不许出手。”

洛锦之向他伸拳示意碰拳，“成交。”贺玄微夹马肚子径自身边掠过，洛锦之也不恼，驾马追了上去，跟在贺玄身边。

独留邱泽南在风中凌乱，就凭洛锦之手上的砝码，怎么也该是贺玄求着和洛锦之同行吧？怎么就变成邀请了，还想都没想的答应了两个条件，这还是他认识的洛锦之吗？

路上贺玄倒是问起了擂台请帖的事，洛锦之十分殷勤的解释道：“是梁夫人的大弟子，要以一棵可以延年益寿的草药做擂台奖励摆擂。”

贺玄眼神一利，问道：“那二弟子呢？”

洛锦之微愣，“铁手飞轮薛成峰？很久没听这人消息了。”

从灵芝岛回来半月有余，薛成峰这么些天都没回去，莫不是梁夫人因此起疑，那她办擂台又是为了什么呢？而且一棵延年益寿的草药做擂，听着蛮奇怪的。

看贺玄又闷头一个人想东西，洛锦之突然开口道：“说起那个延年益寿的草药，我刚到滨海小镇的时候意外打听了，那些人捧着奇珍异宝挤破头都想上的元宝大船，通往之地是灵芝岛，岛上有可以让人活到三百岁的灵草。”

转而又打量起贺玄的神情，洛锦之继续说道：“但是那灵芝岛听说被人焚毁了，岛上还发现了人之尸首，那里还种了一种奇怪的草药不过可惜被一把火烧了，辨不出来是什么草药。”

这赤裸裸的试探，贺玄也毫不留情的瞪了回去，反正条件在前，洛锦之不会问他什么，但洛锦之继续神神秘秘的在他耳边说道：“之前我就觉得这个九珍花茶很奇怪，不巧邱泽南家里老人喜欢喝这个茶，我姑姑去帮着我查了，要是真查出点什么……”

贺玄神色未变，洛锦之幽声说道：“那就坐实了当年有人暗中勾结血刀门给何家下毒的事了。”

贺玄转而看向他，挑眉问道：“洛大少爷告知了我这么多，想从我这里得知什么呢？”

洛锦之摆了摆手，“你我有条例在先，我可问不了你东西，除非你想告诉我了。”

突然丢过来一个红匣子，洛锦之赶紧接住，这红匣子透着一股异香，略凑近些闻着便会有些致幻迹象，赶紧拿远了些。

贺玄冷声解释道：“这就是那个声称可以延年三百岁的仙草。”

洛锦之听他这样说更加好奇了，打开了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株红蛛草，但是打开匣子气味更是逼人，两人都有内功护体还好说，邱泽南没有武功，竟立刻有些昏沉了。

洛锦之赶紧关上了匣子贴身收好，“这东西这么邪性，用作下毒倒是好手笔。”

话音未落，洛锦之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难不成，这就是当年下给何家的毒？”

洛锦之心里暗自盘算了起来，原只以为有人借了梁夫人的手暗算何家，现在看来这梁夫人也有可能是血刀门中人。

但都查到这份上了，贺玄的身份也更加扑朔迷离了，当时九珍花楼绑了的花沁，他在江湖百晓生那里打听了一番，原来花沁痴迷于魍魉谷少谷主，但这个花沁有疯病，追求不成便闭门造人骨蛊，就这么伤了脸。

可在九珍花楼的时候贺玄就在花沁眼前，花沁却无半分异状，都说疯子会把心底渴望无限扩大，如果见到了真正的贺玄定然不会如此淡定，除非这个贺玄并不是贺玄。

顶着少谷主的名头在外生出那么多事来，正主却没出来说法，那这个正主肯定是知晓贺玄顶自己名头的。

贺玄啊贺玄，迟早把你的外皮剥了，到时候叫你再辩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