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婉杵在窗边向外探着头,见我回来,担忧的眉眼染了丝冷漠:“看到你弟了没有?”
“没,他不是早该回来了?”我微微蹙了蹙眉。
“不然我费这功夫问你?姐弟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林凤婉重重地关上窗户,往屋内走去。
话虽这么说,但我和沐辰在林凤婉眼里,终归是不一样的吧。
我低着头,默声回到了卧室。
沐辰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林凤婉一句话都没说,只热了饭。
“脸上怎么了?和谁打架了?”
“没有,骑车不小心摔的。”
沉默了几分钟,沐辰接着开口:“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去朋友的乐队试试。”
林凤婉沉默着不说话,眼角有晶莹的光接连滴落。
回身从里间的屋子拿了把新吉他,用有些变形的手指抚了抚,递给沐辰。
这是她抛除每月给债主的还款和生活开支,攒了一年给沐辰买的。
“是妈妈没本事...没办法延续你的梦想。”
沐辰接过新吉他的手有些发颤,眼里有惊喜的光。
半晌又变得晦暗,屋子里瞬间变得很安静。
“之前妈妈也是不得已...才卖了你的乐器....小辰,你别怪妈妈...”林晓抚上沐辰的头,眼眶发红。
沐辰沙哑着嗓子开口:“妈,我不怪你......”
听到这里,我只觉得一阵阵窒息。
怎么能怪林凤婉呢。我才是带给他们痛苦的原罪不是吗?
是我让林凤婉做不了贤妻良母,被巨债折磨得凶狠可怖,是我让沐辰没法延续热爱,开始对我恶语相向。
我在草稿本上划了很多条很深很深的竖线。
用纸张摩擦出的沙沙声,模糊了两人的对话,生怕再听到更刺耳的声音...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顾北森的消息:
[给你勾的倒数第二道题有些难了,可以先不用做,明天放学讲给你。]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暖黄的屏幕像一把温热的火苗,驱散了整夜的不安与惶恐。
皲裂的枯枝下陡然生了颗嫩芽,正冲破干涸表皮的禁锢,极力靠近着那汪温润的暖流。
这一晚,难得地在窒息的空间里睡了个好觉。
或许,我真的还有路可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从喜欢赖床等着老沐叫我起来,变成了闹铃一响就开始穿衣洗漱。
拿着林凤婉煮好的鸡蛋,天色还未破晓,就急匆匆赶往学校。
我咬了咬唇,还是唤住了走在前面的沐辰:“不论如何,你应该先把高中读完再做决定。”
沐辰顿了顿脚步,丝毫不领情:“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管好自己吧。”
和预料的结果一样。
我只是想到了老沐,这种时候,他应该也希望沐辰能多一种选择吧。
“莺野,发什么愣呢?”林晓拿了包牛奶在我眼前晃了晃。
“哦,没有,刚才有飞虫进眼睛了。”
我缓过神,看着林晓脸上比往日还旺盛的气血,扯了抹笑容在脸上:“你这一大早就红光满面的,有好事?”
好像每次看到林晓,都会觉得,自己好像也能短暂地陷入快乐里。
“莺野,你猜怎么着?昨天我男神主动跟我说话了!他问我借了画笔!”
林晓激动地伸出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七。
“就是这两根指头,昨天被他触碰到了~我感受到了命运的召唤,哦~我的罗密欧~我是你的朱丽叶~”
我看着林晓戏剧性的表演,无语吐槽:“人家罗密欧和朱丽叶又不是用两根指头定的情...”
林晓脸一副‘死鬼,你讨厌’的表情:“莺野,你不懂,这指尖触碰的一小步,就是我朝着男神心脏靠近的一大步!”
“等我顺利考上央美,跟男神表白成功,我就天天把他揣口袋里带着,到处炫耀!”
我望了望林晓屁股后面的两片口袋:“你这男神是小人国的啊?不过当你男神也挺惨,命挂在你屁兜里,万一哪天你一个不小心,就给一屁股坐死了。”
“沐莺野,你家老林上身了啊!恶毒!相当恶毒!”
林晓愤愤的神色,差一点就要开始驱魔仪式。
我扯了把站在原地叉腰的林晓,笑着说:“我不恶毒,恶毒的是你。再不走,你就该被老班收进锁妖袋了...”
“唉唉唉,这位同学,说你呢,哪个班的,怎么不穿校裤?”校门口戴着袖标的男生,拦住了穿着破洞牛仔裤的林晓。
“嗯,那个,我昨天姨妈,弄校裤上了,洗了还没干。”林晓摸了摸鼻尖,谎话张口就来。
男生的脸肉眼可见地泛了红:“算,算了,走吧走吧。”
我再次笑望了眼林晓屁兜:“看来你男神并不想被你一屁股坐死,改明儿还是换条裤子吧,另类的艺术生。”
我和林晓进班的时候,顾北森已经摆好了早读的课
本。
看着我和林晓嬉闹着进来,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眼神:“一大早就这么高兴?”
我讪讪地收回了笑容,终于体会到了林晓上课偷看言情小说,正巧被陈楠当场抓包的窘迫。
“咳,是林晓,刚刚给我讲了个笑话,挺搞笑的....哦对了,那个,你昨天勾的题我都做好了...你说难的那道,我也解出来了...”
我没注意到顾北森弯起的嘴角,只听到他翻书的“哗哗”声停了停。
“嗯,去自习室的时候我看看。”
就这样,我被默认加入了顾北森的课后补习班。
好像只要过了上午的第三节课,时间就如乌飞兔走,让人恍惚中生了几分力有未逮的空怅。
不过,这种感觉只停在了今天以前。
我开始和他们一样,期盼起放学的下课铃。
倒数第二节课课间。林晓一副期盼又“娇羞”的模样扭过身子,冲我眨了眨眼。
“莺野,你们的补习小分队,我能参加吗?你知道的,我等着救命的20分升级设备呢。”
我朝着顾北森的方向努了努嘴:“只要大神不嫌弃你这只比我还菜的菜鸟,应该就行。”
林晓一个翻转,扑在顾北森桌前,双手托腮,一副太阳花扮相:“哦,我的学神,为了成全我和我的男神,你愿你带带我这只笨鸟,一起在湛蓝的天空下翱翔吗~”
“说人话。”顾北森向背后的椅背靠了靠,嫌弃道。
林晓一改嘴脸正经开口:“我想参加你们的课后补习。”
“可以。”
林晓笑得愈发灿烂,造作地扭了扭水蛇腰:“但是但是~学神,人家只能参加周一和周二的,其余时间人家得上艺术课~”
“随你。”还是冰冷冷两个字。
林晓又回扑在我桌前,眯着眼望向顾北森朝着门口走去的身影:“不一样,相当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我看着林晓如临大敌的模样愕然道。
林晓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对你!”
“态度!”
“你被顾北森传染了?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我无语地开口。
林晓快速地挑了挑眉,弯着桃花眼。
“嘿嘿嘿,莺野,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努把力,拿下这只学神揣在口袋。这样等毕业以后,咱俩就都是有神‘兽’的人了。”
说完又肯定地点点头,以证言辞的可行性。
我扑哧一笑,林晓还真是什么词都敢往外蹦。
“我觉得我现在已经不能直视‘口袋’这两个字了。还有,要是顾北森知道你说他是‘兽’,这课后小组的门,你也就不必迈进了。”
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对着林晓好心提醒道。
“恶毒!”又留下两个字,林晓愤愤转回身。
林晓的话,像埋下了一颗落下即生根的种子。
不一样吗?
心脏处莫名地有些躁动。
直到试卷的一角被握得有些发皱,我才回过神,极力打消着于我而言,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