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在播报我市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事发地点为钟山盘山公路,涉及车辆为一辆大型货车和一辆小型轿车......目前,两方人员均已被送往医院,具体伤势情况还在进一步了解中,因撞击造成路面损毁,钟山部分路段已被暂时封闭.......”
突如其来的暴雪席卷全城,回程的山路格外湿滑。
刺耳的车鸣声穿透耳鼓,车身不停翻滚撞击,钢管接连砸地,车窗碎裂的声音像风暴前的轰鸣。
之后,周遭就陷入了静谧。
有腥稠不断滴落在脸颊:
嗒......
嗒......
嗒......
就像生命行到了尽头。
“莺野.....别睡...莺野.....对不起.....”
顾北森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我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快!快!救人啊,先把车门砸开!”
“人伤得很重!打120,快打120!”
周遭乱哄哄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那抹熟悉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远。
我开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身体被人架起,摆放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另一间手术室内,心电监测仪上颤动的尖塔轰然坍塌。
苍白的尖鸣过后,颓落成一条再也不会跃动的地平线。
一阵刺痛穿透脊髓,血管里有冰凉涌入。
恍惚中,我做了一场旧时空的梦,梦里有一束很暖的光火在唤着我靠近。
我好像,看到了顾北森......
2013年,暮城仲秋。
这一年,是老沐去世的第三年。
枯涩的枝桠上立了几只花灰色的鸟雀,嘶哑着利喙,好像在冲着狼狈的我叫嚣。
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灰,五指遮挡住刺眼的光亮,低着头,匆匆穿过背阳的小巷,任由身体被吞没在无尽的阴晦里。
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我不配活在阳光下。
“沐莺野,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长心的东西啊!当年害死你爸还不够,现在你是要把我也逼死才甘心吗!”
响亮的耳光和林凤婉带着哭腔的怒意,充斥在整条昏暗的街巷。
我微弱的声音里残存了最后一丝倔强,不甘地望向林凤婉:“妈,我没有早恋。”
“没有早恋?你怎么不说你爸没死啊?你们班主任亲眼看见你跟校外的混混搂搂抱抱,你还要不要点脸啊沐莺野?”
“这三年,我一边替你爸还债,一边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林凤婉的怒意在我苍白的辩驳后到达了顶峰,握住水盆的手因气极而抖动的厉害。
下一秒,一盆冷水淋透全身。
我在林凤婉的眼里看到了悲愤、绝望,甚至...还有滔天的恨意。
“我林凤婉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房门被重重摔上,我低头望着球鞋上的花纹,突然间很想老沐。
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在水泥地上,我看着慢慢消散的黑点喃喃:“可我那天,只是希望爸爸能赶回来陪我一起过生日啊...”
可在林凤婉眼里,无论我怎么解释,我只能是罪恶之源。
沐辰背着书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瞥了眼我红肿的右脸冷声开口:“沐莺野,活该你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吗?
是啊,如果那天老沐没有因为着急回家而出了车祸,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我望着屋内温热的灯火,缓缓蹲身,环抱住冰凉到发颤的身体。
自从老沐走了以后,我好像就再也没有家了。
本该灿烂的青春还没开始,就已经嵌裹着腐烂的味道,渗透在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里。
........
晨晓的光束还未穿透前,我望了望镜中滑稽的自己。
和千百个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一样,背上书包,让身影渐渐淹没在氤氲的灰霾里。
林晓推着自行车追上我的身影,上扬的嘴角瞬间弯成反向的括弧:“莺野,你脸怎么肿了?”
我对上林晓担忧的眼神,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这帮人怎么还在骚扰你?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请假了!老班也真是,不问清楚事情原委就告状.....”
林晓的声音带着自责的歉意。
我自嘲着打断林晓的义愤填膺:“像我这种学习成绩垫底的‘风云人物’。换作是谁,也相信‘眼见为实’吧。”
“莺野,不然...你今天去我家住吧。”
我摇了摇头:“对老林来说,去你家,等号于我和小混混私奔去了。”
在林凤婉眼里,我是带给她绝望的罪魁祸首。
可于我而言,她曾经也是很爱我的妈妈。
顾北森走近教室,望着我高肿的右脸错愕:“昨天的事,没和家里解释?”
我拿出课本摆在桌上翻了两页
:“在我妈眼里,我的实话从来都不重要。”
转望顾北森:“不过,昨天谢谢你,我没想到你会替我出头。”
顾北森手上掏书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我又不是老班,都四只眼睛了还不分好赖。”
我被这句意想不到的话逗乐:“没看出来,学霸还挺有幽默细胞。”
顾北森转头无奈:“沐莺野,你总不能觉得我是个没有情绪的学习机器吧?”
“没有,就是突然觉得.....挺好的。”
其实,我本来想说: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像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北森,老班叫你去趟办公室。”许伯瑞突然杵在班门口喊道。
“知道了。”
..........
办公室内。
陈楠擦拭着手中的眼镜:“你是咱们班为数不多几个能进京大的孩子,老师打算给你换个同桌....”
“老师,我觉得现在的同桌挺好的。”顾北森突然开口。
陈楠的眉头皱了皱,戴上眼镜,认真看着顾北森:“北森,这两年很关键,沐莺野她...总之,我不想这样的学生影响到你。”
“老师,这两年对谁都很关键。我希望您能了解清楚事情的全貌再做评判,您的言行很可能会毁了别人一生。”
顾北森对上陈楠戴了眼镜的双眸,心里有一股无名的怒火。
昨天的事,明显是那帮混混在寻衅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