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真的死了!
当那传信的兵士颤抖着,再度重重的颔首确定时。
曹操纵是有再多的质疑,口中吟出再多的不可能,这一刻…也再没有任何意义!
“许褚,孤的虎侯,他…他真的死了?”
当曹操吟出这一句时,眼眶中闪过的一幕幕是他与许褚的故事。
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他们主仆间的故事啊。
那是赤壁战败,许褚最是伤心,他哭泣不止,曹操却走到许褚的面前。
他像是安抚一个小孩子般去安抚许褚。
——“堂堂男儿,铿铿虎将,流血不流泪,胜败乃兵家常事!许褚,去…击鼓升帐!”
这是曹操这辈子最温柔的一次…
可许褚却哭的更利害了。
——“丞相,我的三千个弟兄全死光了!我…我对不住他们!我对不住丞相!”
许褚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曹操却一把将他拽到身前来,双手重重的撑着他的胸。
语气则是变得愈发急促,“你不是还活着么?你活着,我做梦都能笑醒了,死了三千兵算什么?我再给你三万!”
说到这儿,曹操用最严厉的眼神凝视着许褚,嘴里却说着最温柔的话,“笑一个,笑——”
许褚笑了,曹操也笑了,只是…许褚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这一幕闪瞬而过…
满是战败后的温存。
下一个画面,却是许褚将一颗血琳琳的头颅就在公堂上抛给曹操。
“许攸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主公,我令他住口,这小子竟然把头伸过来让我砍他,如果我不砍他,我就成他孙子了,我一怒之下就砍了这颗狗头!”
曹操尤记得,这是在攻破邺城后…许褚怒斩许攸后,信誓旦旦的去告知他时。
那时…听到许褚这么一番话,曹操整个都惊住了,他嘴上无比冷冽的说,“你把许攸砍了…许攸是我多年的好友,咱们破袁绍取冀州他立了头功,你把他砍了?反了,反了…来人,把许褚给我退出去斩首示众!”
嘴上说着最狠辣的话语。
可曹操心里却在想。
——『仲康啊仲康,你砍得好啊,你是做了我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儿!但…许攸是功臣,我又不能不惩罚你!放心,会有人替你求情,孤哪里舍得砍了你呢?孤爱死你了!』
这一副画面再度传来的时候,仿佛…许褚的模样,他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自己的面前,像是镶嵌在了他的脑海。
他仿佛听到了许褚临终时呐喊着,要传到他曹操耳畔中的话:
——『死在战场上,死在关云长的青龙刀下,痛快!痛快!哈哈哈…』
——『大王,末将真的尽力了!只恨末将将死,再也不能护大王安危了!』
——『大王你逃出洛阳了么?若逃出了,终,褚保得大王无恙!』
这些冥冥中的声音一句句的传到曹操的耳畔。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这位一代枭雄的眼角滑落,滴在那冰冷的地面上。
曹操的哭泣声,从最初的低沉呜咽,逐渐变成了声嘶力竭的痛哭。
“孤的虎痴啊,你我并肩作战多年,你如同我的臂膀,如今你怎能离我而去?你怎会没有突围呢?”
曹操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恸,回荡在这片寂静的官道上。
这一刻,他不仅仅是失去一位忠诚的勇将,更是失去了长达二十年的战友情谊、主仆情深!
周围的将士们,看着曹操如此失态地痛哭,也不禁眼眶泛红。
他们知道,许褚的战死,对于曹操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那是他心中的一座山,是他能安睡的坚石。
如今这座山,这块坚石…轰然倒塌。
大王…怕是又要梦中杀人了!
“大王…”程昱的神色也很凝重,他再三回望向洛阳城的方向,然后语重心长的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大王若是不能振作起来,不能逃离这里,那…那虎侯就白死了!白死了!”
随着程昱的话,周围一干亲卫齐齐拱手,齐声劝道:
“大王节哀,大王当振作起来——”
这一刻,夕阳的余晖洒在曹操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在经历了茫然、无措、悲恸、感伤、回忆之后…
他的哭泣声渐渐减弱,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再度闪现出坚定的神采。
是啊…
即使失去了许褚,他也必须继续前行!
许褚本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死掉了…
程昱说的对,若不能逃离这里,那…虎侯就白死了!
“关…关四!”
狠狠的吟出这个熟悉的称呼,曹操狠狠的转头,“走…走,退往关中!退往长安,终有一天,孤今日失去的要十倍奉还!”
“关四,哼,孤
早晚一天会回来的——”
随着这最后一声“狠话”,曹操再度翻身上马,这支用许褚与无数虎贲军士的性命换得的一线生机的队伍,又一次踏上了征程。
带着仇恨,带着不甘,带着深深的怨念。
倒是他们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愈发孤独而坚定。
…
…
北邙山下,沿着两、三里连绵的山道,数不尽的人厮杀在一起。
杀红了眼的魏军兵卒,疯狂的将他们手中的矛戈剑戟挥向眼前的泰山军。
而无论是泰山军还是臧霸,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无论是魏军还是夏侯惇,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或许最开始时,夏侯惇还有机会逃跑,可现在…呵呵,跑?他还能跑到哪呢?
这位大魏的大将军注定要与他的残兵被钉死在这里。
越来越多的泰山军围拢了过来,他们训练有素,每每魏军兵卒想要奋起突围时,他们就会结成盾阵,以守为攻,而当魏军兵卒从一次次突围中铩羽败退后,他们又会卸下盾阵,各种兵刃挥动而起…给他们以致命一击。
泰山军…这支继承了部分吕布并州狼骑、高顺陷阵营的兵勇,他们年轻时便不惧曹操的虎豹骑,如今…对付的不过是一个瞎了眼的…打仗没赢过,升官没停过的上将军?
——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反倒是对于夏侯惇而言,诸如岌岌可危、险象环生这样的辞藻,充斥在他的面颊上。
即便是看不到,他也能感受到…此间战局的糜烂。
这样打下去,早晚是要覆灭的!
“顶住,顶住——”
“列阵,冲上去,突围,突围——”
他不断的在嘶吼,在做最后的命令。
这一刻的他再也顾不得儿子夏侯子江的亡故,他甚至不知道…儿子夏侯子江,如今在哪里?
仔细的想想…
就在两日前,这洛阳城还在举行正旦日的庆典。
大哥曹操还大宴文臣武将;
北邙山的飞球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制造,甚至就连那火烧樊城的大火,也…也悉数运到了北邙山。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可谁曾想…不过是一夜的变故,先是北邙山大火,飞球全部覆灭…
然后是洛阳大火,然后是…是…汉宫大火,是魏宫遇袭,是荆州军的飞球腾空,是…是洛阳城的沦陷,如今就连…就连泰山军也公然叛变——
即便是夏侯惇这样的武人,这一刻也能想明白,他那苍白的面颊处掠过的是一丝嘲弄与锋芒。
呵呵,是啊…
一个关家逆子,身在荆州千里之外,可他的布的这个局简直是天衣无缝,简直是诡秘莫测…
旦夕间就让整个洛阳…
让大魏在洛阳覆灭!
想到这儿…夏侯惇指挥之余,不由得感慨。
“关家逆子,真是强大啊——”
…
就在这时,洛阳城内,通往北城门的官道上。
“报…李先生,大王没有走密道,而是从西城门撤离,密道的出口是关羽与关家军…许褚将军已经战死!”
唔…
这一条消息的传出,不等李藐回过味儿来…
第二条消息已经接踵而至。
“报,理想…北邙山下发现了泰山军与夏侯大将军厮杀在一起,战局糜烂,夏侯大将军几乎要全军覆没…”
唔…这…
校事府最擅长的就是收集情报,而当这两条情报经过校事的嘴…传到李藐的耳畔中时,他不由得屏息凝神,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细细思虑什么。
先说第一条…
他李藐突然意识到,他被曹操算计了,不…准确的说,是关麟被曹操算计了!
曹操竟然没有走密道,而是选择冒险冲西门突围?
这…
不愧是奸雄,生性多疑的奸雄,让所有人从北门撤离,让许褚与虎贲军做引子,他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般算计,莫说是关麟…谁又能想到呢?
因为时局紧迫…
故而,李藐几乎没有半点的停顿,思绪迅速的从曹操的身上,转移到夏侯惇的身上…
自然…
比起曹操撤离,夏侯惇几乎全军覆没,这条情报无疑更紧迫…
而当这一条消息传来时,留给他李藐的选项便只有两个:
——救?还是不救?
但…问题便出在这儿…
李藐必须仔细权衡,夏侯惇死了,对整个曹魏,对整个云旗的部署、谋算,是利还是弊?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没有他李藐的话,那夏侯惇无疑…该死哪死哪去!
杀敌人一个大将军,这对三军将士们士气上的鼓舞还是颇为重要的!
李藐甚至…都不会有半点迟疑…
可恰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