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明,滔滔沔水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冷冽的光。
一支昂然的魏军军队本正在缓缓渡河,船舶上士兵们的甲胄与河水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是战争的鼓点,在寂静的夜中回荡。
而这一切,都被突如其来的那尖锐的破空声划破了!
划破了夜的宁静,也注定划破无数魏军兵士的性命。
“嗖嗖嗖——”
密集如蝗虫般的箭矢从四面八方的破晓光影中倾泻而下…带着凛冽的杀意。
“轰轰轰——”
“轰隆隆——”
火药鞭箭在敌阵中爆破的声音不绝于耳,使得每一艘魏军船舶上的兵士都惊慌失措,有的压低身子,有的因为畏惧直接跳河,更有的眼睁睁的看着一枚箭矢穿透了他的胸脯,然后以他为圆点…在四周爆破,引燃起船舶上的大火!
“轰…轰——”
这是黑火药第一次小范围的作用于战场,却是让每一个魏军的兵士惊怖不已,惶恐不安。
人…本身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就是充满恐惧的,更何况是这夺人性命的爆破,是这旦夕间能将一艘船舶给砸出一个巨大窟窿的威力。
“啊…这是什么?”
“啊…救救我…”
“救命啊,救命啊…”
这支大魏中的王牌军团神速营…如今已经彻底的乱了,连弩射出的弩矢夺去他们的性命,火药鞭箭引起的大火则是点燃了他们的船舶,绝了他们的退路!
“爹…啊…爹…有埋伏!”
夏侯衡在起伏不定的船舶中迅速的朝父亲夏侯渊跑来,他指着四周水岸旁的树丛,大声道:“敌人就埋伏在这些树丛里…爹,我们…我们四周都是敌人,我们深陷埋伏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下意识的,夏侯渊还是不愿意相信,他的眼眶中所看到的一切…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是啊,埋伏?怎么可能会有埋伏?
敌人的这些埋伏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话说回来,作为西线战场的总指挥,夏侯渊是知晓荆州军那让人闻风丧胆的飞球军团的。
故而,他特地派人筑眺望台,安排百余人手持“千里望”就是预防敌人空投军队,再加上…巴山山脉高耸入云,期间山峰错综复杂,就算是蜀军计划用飞球运送兵马,想要抵达这里,在重重山峦之间降落,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也正是基于此,夏侯渊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沔水会有埋伏?
敌人会提前占据地利,在他们必经的渡河之地万箭齐发,击他们于半渡!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夏侯渊脑瓜子都是“嗡嗡”的,如今的情形,使得他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飞快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可…似乎,无论是怎么回响,怎么模拟,怎么预言…敌人都不该出现在这个位置!
就在这时…一排弩矢爆射而来,盾甲兵挡住了第一轮的攻势,却被连弩第二轮、第三轮的齐射逼得跌倒。
一时间这主船上乱作一团,而一支弩矢竟是穿过了重重人墙,朝还处于惊惶状态的夏侯渊直射而去,去势惊人…
“爹…”
夏侯衡一把推开了夏侯渊,同他的肩膀挡住了这来势汹汹的一箭。
“衡儿…”
看到儿子中箭,夏侯渊的思绪才从那无法置信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一把抱住了夏侯衡,“衡儿…”
夏侯衡捂着伤口,语气虚弱了几分,“不要紧,不是要害…”
夏侯渊算是彻底回过神儿来,这一刻,即便他有太多的疑问,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必须稳住战场。
“列盾阵,各船集结,列盾阵…所有船舶调转船头,即刻撤离…撤离…”
夏侯渊展现出他作为大魏西线总指挥雷厉风行的一面。
只是…晚了,或者说…从他与他的神速营进入这沔水埋伏圈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无论是黄忠、严颜,还是连弩、火药鞭箭,甚至是那一个个倒在米仓山脉中的英烈、忠骨,那一双双不知道受到了多少磨难的双腿,它们又岂会给这些魏军调转船头…逃窜回去的机会?
“轰隆隆…”
最外围的战船已经被火药彻底的炸开,火药鞭箭的轰鸣声不断的响起,这种鞭箭…所带的黑火药有限,无法像是炮弹一般瞬间炸开。
但…因为其中放入白磷,无数的白磷粉
末四散开来,触碰到空气中的火点,旦夕间就燃起熊熊火焰。
数不清的魏军战船在混乱中,在不断的爆破中,在大火中掀翻,被沔水淹没…
数不清的魏军兵士跳入水中,以为在这里就能逃过一劫,只是…往昔大魏的惨败,已经一次次的证明了一个事实,白磷引发的大火是无法被水浇灭的,这使得魏军船舶四周的水域温度热辣滚烫!
“啊…”
“拉我一把…”
“啊…烫死我了!”
不断的有魏军兵士的惨叫声,不断的有魏军兵士如同没头苍蝇一样的四处乱闯,特别是那些火人,他们在一艘艘船舶上就宛若一个“炸弹”,往往会让更多的人也沦为火人,最终化为一方灰烬!
因为距离的缘故,真正被连弩射杀的,远远比不上在火药鞭箭爆破威力下,被烧杀,被自相践踏的多!
反观岸边的那些丛林中,黄忠看到魏军这溃败的一幕。
他无比的惊喜,他无比的亢奋,宛若这九天以来…所经历的磨难与艰辛,在这血色黎明的映照下,在这一次次的爆破声中,在亲眼目睹着敌人被肆意屠戮下…
一切都收到了回报!
一切特婆娘的都是值得的!
可黄忠没有分毫的骄傲,他经历过几十年的征战,戎马一生,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身为主将的镇定与警觉…
当然,还有机敏,不放过任何一个痛击敌人、剿杀敌人、放走敌人的机敏!
当即,黄忠站起身来,“弟兄们,都不用埋伏了,都随我到岸边,就近射杀落水的敌军兵士,除恶务尽——”
“喏…”
随着齐整的呼喊,将士们宛若士气大盛,一个个再没有半点徘徊与犹豫,绿油油的眼瞳中冒着嗜血一般的精芒。
这是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在看到黎明曙光前的一刻才会有的精芒。
他们哪里还有半点的疲倦,无穷无尽的战意充斥着全身。
——拼一次,荣三代家门!
——拼一次,富特娘的三代!
“杀呀…”
“诛逆魏——”
“伐无道——”
这些老兵迅速的从树丛中穿梭出来,火药鞭箭射完了,可连弩的弩矢还有的是…
而连弩这玩意,越是靠近敌人,威力越大,打击面越广!
“咔咔咔…”
新一轮的连弩已经就绪。
“听我号令…”严颜高举着令旗,“三、二、一,射,射…射——”
拉长尾音的“射”字一出…
又是一轮密密麻麻的弩矢、箭雨!
仿佛将这沔水的方寸间彻彻底底的覆盖、完全覆盖!
这一刻,沔水仿佛也被这股肃杀之气所激,波涛瞬间汹涌起来,溅起的水花与箭矢交织出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而对于魏军兵士而言!
——完了,全特么完了!
一时间,那被箭雨覆盖,那烈火蔓延的残船之间,哀嚎声、怒吼声、铁甲相撞声、箭矢入肉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而惨烈的交响乐。
渐渐的,鲜血与河水混合在一起,又形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爹…乘小船,先撤离吧——”夏侯衡捂着伤口,声嘶力竭般的劝他的父亲。
夏侯渊却是重情重义的人,他愤怒的喊道,“可是霸儿还在前面,诸军将士还在大火中,还在水中…”
“顾不得二弟了,也顾不得他们了——”夏侯衡越俎代庖似的下令,“来人,扶大将军上小船,快,快…”
…
血色残阳铺满长空,整整一个白日里的歼敌。
说是歼敌,其实…对于黄忠与他的荆南兵而言,再没有比这仗打的更轻松了。
别人打仗…战场上流血、流汗、流泪,可他们打仗,都把这血、汗、泪给提前流干了…现在想想,这样也好,至少…在敌人面前没有露出软弱的一面,他们足够的凶狠!
黄昏时分,荆南军已经顺势夺下了夏侯渊在沔水北岸的大营。
其内粮草、军辎、军械充足。
别的倒是没什么,这些荆南兵士们看到粮食,一个个如同饿虎看到了羊一般。
一处角楼上…
“踏踏踏”的脚步声响彻…黄忠浑身都是灰尘,衣衫褴褛,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哐”的一声,大门推开,其内…只有寥寥十几个魏军的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