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这座长江中游南岸,庐山西麓的城池。
当地人更习惯称之为“浔阳城”。 在其最东北部,有一处四面环水,长江冲积而成的岛屿,紧邻潘阳湖,这里曾是赤壁之战前,周瑜训练水军的场所,名唤“金月岛”! 与曹魏“邺城玄武池”水军不同,这里长江浪涌,水势湍急…更适合水军在高强度的逆境下训练,其中这金月岛内有一处点将台名唤“雁水阁”,这是周瑜点将的地方。 此刻…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在这里响彻而起… “呜呜呜——” 进军的号角声嘹亮。 原本还在岸上伫立等待的关家军士,突然就看到,东吴水军正在迅速的抢滩登陆。 他们气势如虹,每一个兵士登岸,不等后军,直接就朝关羽这边杀来。 而…之所以如此,正是源于他们的两位将军董袭、宋谦。 这二人一马当先,特别是董袭,上半身赤裸着,身上的疤痕清晰的暴露在每一个关家军士的眼中,让人望而生畏。 整个样子,宛若一副浑然不顾,要与关羽、与关家军同归于尽的架势! 正是这一股气势感染着这支东吴各大家族混编而成的水军,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反观另一边,严阵以待的关羽,他眯着眼,都这种时候了,目光中竟还带着几分疑窦,他问身旁的关银屏,“飞球上,可传来什么消息?” “父帅,女儿时刻观察着…飞球并无任何消息传来。”关银屏一边仰视着天穹,一边说,“这说明,敌军没有任何的变化,就是如此横冲直撞而来…” 因为关银屏的话,关羽的丹凤眼渐渐的睁开,他的嘴角也咧开,然后爽然的大笑道:“哈哈哈…是为父错看这东吴了,一窝鼠辈中,竟也能寻出这等只识横冲直撞的莽夫!为父也不知是该为东吴庆幸,还是该为东吴惋惜…” 说话间,关羽目光望向身后,徐庶手持令旗,正站在一处战车上。 两人隔着层层的军士,彼此互视一眼。 然后关羽将青龙刀收回,一捋长髯,丹凤眼中满是笃信:“接下来,就看元直发挥了。” 言及此处,关羽扬起青龙刀,“传我军令,三军后撤——” … … 徐庶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兵是…当世兵卒战力的巅峰——关家军。 帅是以一人之力抗击逆魏多年,抗击无数位逆魏成名将军的关云长。 军备则是沔水山庄送来的偏厢车、连弩、八牛弩、霹雳十牛弩、蹶张弩,乃至于还有明光铠这等“防御”利器、诸如“双钩车”、“吕公车”这等大型攻城器具。 太富裕了—— 话说回来,当年他徐庶在新野以“单福”之名辅佐刘备时,面对曹仁的精兵强将,面对新野城军械不足,新兵多,老兵少的窘境,他都能一举破解曹仁的八门金锁阵,更是教曹仁布阵,让曹魏损兵折将。 今时今刻…局势不同了。 战局翻转了。 徐庶手中的资源太富裕了,也太让他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这些军械绝大多数,关家军是会使用的。 这…就给他理想中排兵布阵提供了条件。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站在战车上的徐庶轻声说…“试试全新军备下,某改良过的这八门金锁阵吧,只要入这门,就出不去了!” …当即,徐庶取下红色的旗帜,顿时间…训练有素的关家军,上至关羽,下至一马前卒,整个动了起来。 他们不过只战前磨合了几次,可整个军队井然有序,先是…盾甲兵在前,长枪、弩手在后,可很快盾甲兵也渐渐的后退,取而代之的是偏厢车,一驾驾的偏厢车缓缓移动至最前,它们一字摆开,将那坚硬、高耸的偏厢一侧展露在吴军的面前。 顿时间,仿佛…一道坚硬的城墙横桓于两军之间。 这使得急冲而来的董袭、宋谦一时间懵了。 他们本就是抛出了一切的杂念,一切的阴谋诡计,用最纯粹的冲阵,一往无前的气势去进击这支关家。 全军上下全凭着一股“气”…一股只进不退,至死方休的气势。 可…这气突然就受阻了,被那偏厢车上…高大的铁板给阻隔住了。 当年落日谷,虎豹骑遇见过的绝望局面,今时今刻,董袭与宋谦,还有这支东吴的水军也遇到了。 好在…这处决战的地点选的空旷至极,四周不会有连弩的埋伏… 故而,吴军虽停住,但并不慌乱,也没有任何损伤。 “将军?怎么办?强冲么?” 宋谦显示出了一抹急不可耐…他恨不得张开翅膀,从这高耸的“偏厢”处飞过去,飞至关家军中军,用他的方天画戟给与关羽致命一击。 可他急,董袭更急。 说起来,董袭可是当年进攻黄祖时,大军受阻…他冒着箭矢、箭雨,宛若一个狂战士一般的冲到艨艟战船前,将拦住东吴进军的铁链硬生生劈断的男人。 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退”这个字! 这种情况? 他怎么能忍? “不就是一个破车么?翻过去,老子给你门做个示范,教你们怎么翻过去!” 说话间,董袭跃跃欲试,当即就要翻越这偏厢车… 宋谦抢先一步,“将军既有此意,那末将身为先锋,自当处处当先…这墙体,末将去翻——”
话音落,身形魁梧的宋谦竟宛若一只猴子一般,迅速的攀岩而上。 他刻意的避开了那墙厢上的空洞,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开其中的刀枪剑戟。 一切都很顺利… 而当宋谦就快爬上墙厢时,他还挥手朝一众吴军兵士呐喊。 “就这么跨?就没有什么能阻拦住我等英勇无畏的江东子弟——” 喊话完… 宋谦已经爬到了顶,他想一览众山小般的藐视那些战车下的关家军。 哪曾想…他看到的却是一排排的弩手,他们在距离这车阵三步左右的位置,他们一个个的正操持着手中的“连弩”对准…这个攀爬上偏厢车的不速之客! 看到这一幕,宋谦下意识的回头,他想警告将士们不要再爬了… 可已经有身法敏捷的爬了上来。 就在这时… 徐庶那扬起的“红色旗帜”忽然变换了颜色,是“绿色的旗帜”,而几乎与此同时,弩手中的关平大喝一声,“射——” 紧接着… 第一排的弩兵已经扣动了扳机,连弩朝着偏厢车上发出了第一轮齐射。 “嗖嗖嗖嗖——” 一连十发,一弩五连… 数以千计的弩矢浩浩荡荡的犹如那江河中的一片浪花,又如万匹脱缰的野马在嘶吼,曲折蜿蜓,交织着,万里奔腾不熄着…朝那吴军“先登”的勇士射来。 此刻的宋谦,他只觉得瞳孔一缩,心猛地一紧,都来不及反应。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支、两支、三支弩矢…从他的胸腔中穿刺而过,任凭那血…流淌、飞溅。 因为速度太快,宋谦都没有感觉到痛感,又因为最后一支弩矢从他的心脏处直接穿刺,他的整个身子仿佛僵硬住了,似乎…脑海中还有画面,却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再呼吸,几乎是瞬间…意识涣散,失去了知觉。 “咚…咚…” 随着宋谦倒地,这些吴军的兵士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这时,凡是那些先登勇武攀爬上偏厢车的无一例外,悉数被连弩射穿。 他们的血…伴随着从他们的身体中穿刺而出弩矢一道射出。 整个天穹中都散布着、弥漫着漫天的血雾,场面森然,宛若炼狱一般。 “宋…宋将军…” 直到宋濂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重重的倒在了血泊里。 后知后觉的董袭才意识到,他的先锋将军已经死了…就这么突然的死掉了! 连带着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若…若方才攀爬的是他呢? 他… 他又顶得住这关家军的万弩齐射么? 有这样的想法的何止是一个董袭? 这突然的变故让整个吴军都乱了。 正在他们惊愕、懵逼、茫然之际,徐庶手中那“绿色”的“战旗”放落,接下来举起的是紫色的战旗。 而与此同时,“放——”得到指令的王甫,那嘹亮的嘶吼声在整个关家军后方营盘响彻。 脚蹬蹶张弩的五千关家军士,早已蓄势待发,随着王甫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松脚,顿时间,五千弩矢自蹶张弩中抛射而出。 它们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直插入了吴军的军阵里。 而这些蹶张弩手身旁还有两千兵士,他们迅速的将弩矢再度装填,然后“嗖嗖嗖…”又是一阵暴雨般细密的弩矢从天而降。 这一次虽不及昔日四万蹶张弩是,那“从天而降,遮天蔽日”的壮观景象; 不及那旦夕间覆灭庞德四子与三万兵士的画面。 但…哪怕是五千弩矢的齐射,依旧足以覆盖整个天穹,让人眼前一黑,分不清日夜。 “啊,啊…” 无数惨叫声自董袭军中响起,无数吴军兵士身中数箭,倒地不起。 这一刻,一枚枚弩矢化身成了夺命的镰刀,在这边阵地上不断的激荡… 哀嚎、惨叫之声还在回响。 “啊…啊——” 惨叫声越发的凄厉,这支由江东各家族部曲汇聚在一起,组成的吴军。 或许原本…他们凭着将军董袭、宋谦的勇猛,还能够一往无前的拼一把。 可现在… 崩了… 这支军队在面对的巨大的逆境时,毫无保留的将他们“乌合之众”的特质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在喊杀中,在哀嚎下,他们放弃了自己的主帅,仓皇而逃…似乎生怕逃得慢了,下一个被漫天弩矢射中的就是他们自己。 只是… 他们哪里知道,这阵是徐庶布下的,徐庶会让他们逃么? 只见,徐庶手中那“紫色”的令旗收起,然后是红色、橙色、蓝色的令旗同时扬起飘动。 这仿佛是一种讯号般… 紧接着,只见偏厢车开始移动,不止是正面的偏厢车。 不知何时,整个四周已经悉数布满了偏厢车队,而这些战车迅速的围城了一个圈,将这支溃败的吴军兵士尽数收拢在这个圆圈中。 继而,偏厢车的车头上立起了无数弓弩手,他们毫不客气的朝着中间的兵士,发射出一轮轮的弓弩、箭矢—— 而吴军…面对这样“战车”掩护下的射杀,他们无能为力。 仿佛…只能沦为待宰羔羊一般,呆滞的立在原地,任人宰割,双目空洞且无神。 屠杀。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利用“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