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这一波五万吴军最汹涌的攻势。
总算以“长沙军”通过城头那仅容纳两人的甬道退入内城而告一段落。
丁奉,这位先登上城的勇士,他傲然站立在城头,享受着无数兵士的拥簇与高呼。
然而,这一股兴奋劲儿,仅仅只存续了几息的时间,因为所有先登的吴军发现,似乎,这座城坚墙厚的长沙城与其他的城池完全不同。
别的城池,攻下城墙后,接下来…将进入巷战。
顾名思义,就是由守军集结起来,在街巷中抵抗进攻的一方,伺机夺回城门。
但往往…仗打到这份儿上,借着城墙的高耸与坚固都拦不住敌人,在街巷…没有任何阻碍物,守军还能如何斡旋?
无外乎是负隅顽抗。
因此…往往对于攻守双方,攻下城墙,或者城门失陷,就直接或间接的等同于攻下城池与城池失守。
但…
就在一众吴军兵将兴奋之余,他们惊愕的发现。
且不说…长沙城有新旧两城,他们攻下的仅仅是新城。
单单…这新城的城墙,就有内外两墙。
也就是说…他们如今仅仅是攻破了新城的外墙。
还有新城的内墙、老城的内、外两墙都需要他们去攻克…
也就是说,距离真正攻下这长沙城,他们的攻城进度…连一半儿都没有。
这…
望着那与外墙遥遥相望的内墙城头,望着那城头上依旧是森然伫立的长沙军,也望着内外两墙之间,那仅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甬道尽头。
那狭窄的布满石锥的石门已经锁上…
那些坚硬的石锥,仿佛在告诉来犯的众人,想要从城墙上冲到内城去…那即便是付出血的代价,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原本还兴奋着的丁奉,看到这些,他的表情就凝固住了,就宛若是凝固在琥珀里的化石。
一时间,丁奉觉得自己挺搞笑的。
他得意个毛毛虫,嘚瑟个锤子啊!
这特么的——百尺竿头,才迈出了第一步而已!
这时,吕蒙带着超过万余吴军兵士…均悉数涌入这新城的外城头处。
当注意到…
眼前,还有一道必须跨过去的内墙后,他的脸色与此刻的丁奉一般无二。
——『刚刚打下来的,仅仅只是一座外城么?看这架势…还得再打三遍?』
想想,这一战…攻下来的侥幸与艰难。
吕蒙的神色就变得凝重异常。
倒是身旁的蒋钦与朱治,分别提着大刀与枪矛指向那内墙的墙头。
“能攻下一次,就能攻下第二次…”
这话是朱治说的。
蒋钦则是环视左右,朝着吕蒙开口分析道:“右都督,这外城墙上方才遍布擂木箭石,还有那威力巨大的八牛弩,委实让我们颇为难受,如今…敌人撤的这般干脆,那些箭石、八牛弩却不可能也撤入内墙…有这八牛弩,右都督还怕破不了城?”
蒋钦提到了两点,一个是擂木箭石,这些就摆在外城城头,有的散落在外,有的则被布匹盖住,被绳子成捆成捆的绑着。
这些是如今,这支奇袭而来的东吴兵士,他们迫切需要补给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八牛弩。
这玩意让东吴吃过太多亏了,从交州起,就有过一箭斩首的事例,重挫吴军士气,让吴军畏惧不前,甚至间接促成了陆家的迁移。
这八牛弩让人忌惮啊!
也正因为如此,凡是东吴的武将悉数对它无比熟悉。
方才攻城时,每一个兵士都是格外留意。
也因为熟悉,他们自然知晓,这八牛弩是守城利器,却也是攻城利器,其射出的弩矢能直插入城墙,让将士们攀援而上…
有此助力,长沙城有内外两墙又如何?
拦得住,东吴的大军么?
“右都督,即刻搜索那八牛弩,然后以弩矢为城梯,下令攻这内城吧?”
就在朱治与蒋钦分别提议过后…
遥遥内墙的方向,一道十余人的齐声呐喊,汇聚而成的声浪席卷而来。
——“阁下可是东吴的右都督?”
这声音的出现,引得吕蒙与一干东吴的将士齐齐转头眺望过去。
却见得…是内城城墙上,十余名传讯兵朝这边高喊。
而这些传讯兵的身前,一位身着银白色铠甲的少年将军正巍然而立。
显然,是他呼喊的那句“阁下可是东吴的右都督!”
随着敌人的呐喊,一干吴军悉数警惕了起来,“右都督…”他们回望吕蒙的同时,也将他围在当中。
反倒是吕蒙,他挥手示意…让众人散开。
他独自走到城墙的一边,与对面那少年将军隔空对视。
“告诉他,吾乃东吴的右都督吕蒙,问他是何许人也?”
随着吕蒙
的声音。
东吴的传讯兵迅速的抵达,站成一排也隔空朝对面喊话。
——“我家将军乃东吴右都督吕蒙,我家将军问,尔乃何许人也?”
——“吾乃荆南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名唤郝昭,这边…替我家云旗公子,给吕大都督行礼了,哈哈,吕大都督…我家公子命我修的这城还坚固吧?”
与吕蒙的对话的正是郝昭。
郝昭是特地提及关麟的。
效果也很明显,当关麟的名字扬起,一干东吴的兵将悉数怔了一下。
有胆小的,竟只因为这名字,就悄然后退。
近一年来…这个名字的出现无论对东吴,还是对曹魏,总是带有那么点儿“诡异”的色彩,这个名字的出现就仿佛是东吴与曹魏中,一条永恒的——不祥征兆。
吕蒙也因为关麟的名字愣了一下,旋即眼眸微眯,让传讯兵传话道:
——“怪不得,这长沙城坚固如此,原来是你家公子修得,不过可惜,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这外城已经是我东吴的了!”
——“承蒙吕大都督夸奖,这长沙城两城四墙,若要攻克…可不止是一处新城外墙,吕大都督还要攻三次,可千万要加把劲儿啊!”
郝昭仿佛是刻意的在激怒吕蒙。
又或者说,是刻意的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哈哈哈…”
吕蒙并不上当,他指着身后,外城城楼上,那些留下下来的箭石,还有不远处,赫赫然几架八牛弩,其实,不止是城楼上,整个内外城之前,都堆放着大量的军械…
这些军械的箱子,无疑都是敞开的,就好像是为了方便此间守城的将士们去拿出抵御强敌一般。
吕蒙又看了眼这些军械,再度大笑着道:“尔不过千人守城,我五万大军兵临此间,兼之阁下准备的这八牛巨弩,外墙守不住?区区内墙?又守得住么?”
“是啊…”朱治也扯开大嗓门,咆哮起来:“尔等叛逆,速速将我东吴国贼甘宁交出,我可饶尔等一命——”
随着吕蒙与朱治的传话,一时间,那些涌入外城的吴军。
无论在城楼上,还是在城楼下的,悉数齐声高喊:“杀,杀,杀——”
一时间,这声浪震天动地。
这一道道声音,是示威,是威慑,让内城城头的韩玄、巩志,让此间的长沙太守廖立眉宇凝起,神情异乎寻常的凝重。
反观郝昭,他的面颊永远是如同那湖水一般平静,平静的可怕,波澜不惊。
这等强悍的威慑在前,对于他而言,这已经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简直是…他已经被泰山压在山底下,却依然面不改色。
而面对那惶惶然的威慑,他只是镇定的说出了一小句话。
“告诉那吕蒙,我郝昭等着他破城——”
随着郝昭的声音,一干传讯兵高喊。
“郝昭将军说,等着你吕蒙破城——”
“郝昭将军说,他等着你吕蒙破城——”
“郝昭将军说…”
一连三声…声声响彻,仿佛在与敌人那喊“杀”的声浪比拼高低一般。
只是,多少…
这在吕蒙与东吴的兵士看来,有些死鸭子嘴硬的味道。
特别是在吕蒙、朱治、蒋钦看来,攻四次就攻四次,他长沙军底牌尽出,还能有什么花招?
“传我军令…”吕蒙目光凝起,凝视着那内城,“全军做好准备,半刻钟之后,攻城——”
传讯兵还以为,吕蒙是要把这话告诉对方,予以威慑,于是齐声高喊:“我家将军说,半刻钟之后,攻城!”
“我家将军说,半刻钟之后,攻城——”
赫然,此间的气氛变得冷峻。
气!抖!冷!
反观内城城头,长沙太守廖立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郝伯道啊郝伯道…你激怒他吕蒙干什么?他大举攻城,咱们…咱们守的住嘛?”
与廖立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郝昭一如既往的镇定。
“该怎么守,就怎么守…”
“可他有八牛弩…有那些军械的补充。”廖立几乎用咆哮的口吻,他指着城外两墙之间,那一个个箱子中,迈着的是大量军械,是他们运不回来的军械,还有…
“你看到了么…吴军,吴军几万兵已…已经进城了,有外城与这些军械倚靠,他们的进攻会更凶猛!”
随着廖立的话,郝昭的眼眸突然眯紧,“我等的就是吴军进城——”
说到这儿,他的话锋骤然变得犀利,“廖太守,我方才说过,我郝昭不会犯四次错误,同样的,吕蒙也不会四次都选择正确,所以…”
一时间,郝昭的眸光深邃到了极致。
“他吕蒙已经在犯错误了!”
郝昭的话音落下,他的眸光抬起,冷冷的望着对面的城头。
与此同时,他朝身旁的心腹示意,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