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鲁班越来越乱的呼吸与渐渐沉重的步伐,宣告着她此刻的激动。
她没有去安陆城,而是出现在夏口,这样她与妹妹孙鲁育能更好的隐匿自己的行踪。
此刻,面前三名无难兵士就站在她的面前,单膝跪地,他们都负了伤,行礼时留下来的“依稀可见”的血脚印,让孙鲁班能感觉到,这次刺杀行动的凶险!
的确,刺杀关麟,她想到了总总可能!
最坏的可能,无外乎是无难兵全军覆没,这些,孙鲁班从来不放在眼里。
死了就死了。
无难兵的归属不就是“死”么?
孙鲁班是一个“只要结果”、“不论过程”的人,可哪怕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暗杀竟然“成功”了。
以“右无难都”陈正的牺牲,换取了成功刺杀关麟,从无难兵口中得知道整个过程的孙鲁班,愈发的兴奋起来。
——『这陈正,好一个孤注一掷!』
“咯咯…”
此刻的孙鲁班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低声沉吟,“什么狗屁关家四郎,也不过如此嘛!”
与孙鲁班性格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妹妹孙鲁育。
此番孙鲁班私自调动无难兵,北上江夏,孙鲁育劝解不了姐姐,只能与她一起来。
这些时日,孙鲁育对姐姐的劝解,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不过,俨然…凭着孙鲁班的性子,怎么会听妹妹的话?
“二十多个无难兵…就这么死了么?”孙鲁育抿着唇,语气突然变的激动,“姐姐你闯祸了,他们是姐姐带出来的,可…可…现在,大多数都回不去了!”
随着孙鲁育的话,孙鲁班眼眸凝起,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她当先吩咐那仅剩的三名无难兵退下,去把这件事告诉父亲孙权。
然后郑重其事的道:“什么闯祸?以二十余无难兵的死换取关麟的命,我分明是立功,是立大功!”
说到这儿,“咯咯”孙鲁班的后槽牙恨得牙痒痒,她咬牙切齿:“自从这关麟横空出世,东吴吃了多少亏,爹爹吃了多少亏?上至爹爹,下至满朝文武,不知道多想让他死…”
孙鲁班还没有提及,她关麟的拒婚一事。
尽管,双方没有把这件事儿摆在明面上说,可…坊间流言沸沸扬扬,这足以让她孙鲁班颜面扫地!
“可是…孙刘联盟!”孙鲁育咬着牙,苦苦的道:“他一死,那联盟就不存在了,姐姐你闯大祸了,我们快回东吴吧,让爹爹…”
孙鲁育还是想把孙鲁班劝回去。
只不过,她越是这样劝,越是勾起了孙鲁班打从心底里的叛逆。
“回去?关麟死了,如今正是江夏,不…是整个荆州大乱的时候,何况姑母还没找到,那刘备的公子也没有找到。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情报,我身处这漩涡之中,怎么能回去呢?”
说到这儿,孙鲁班语气变冷,“要回去,你便回去,莫要在我耳边说这些…你看你,一出门尽打退堂鼓了,嗡嗡嗡,嗡嗡嗡,耳根子里就没有一日可以清静。”
面对孙鲁班毫不客气的话语,孙鲁育还在劝,“姐,别再执迷不悟了…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好不好?”
“不!可!能!”孙鲁班一字一顿,随着这三个字脱口,她的眼眸眨动,淡淡的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得把荆州的天,捅出个大窟窿么?”
说到这儿,孙鲁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听闻这夏口十里花街,甚是繁华,今日心情好,我要女扮男装去看看,你去不去?人言…这江夏的女人江东可润着呢?”
孙鲁班是想一出是一出!
前一息,还在欣喜于关麟的死。
后一刻就对江夏的“花姑娘”感兴趣起来,当然…孙鲁班有她的想法。
很多情况下,这些“花楼”、“红馆”,可是情报汇聚的摇篮哪!
说一千,道一万,无论如何…孙鲁班今日足以狂喜了!
——『咯咯,那关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
…
江夏,安陆城中,传来一声声铿锵的钟响,撞钟之人一边撞一边用袖子抹去满脸泪水。
接着,整个城内的钟声都响起来了。
“咚,咚——”
“咚——咚——”
浩荡的钟声引得整个城池的钟齐名,宛若要震荡云霄,踏破苍穹!
原本正在田地中耕种的农人,听到这连续的钟响,一个个转过身,面朝安陆城的方向,跪地扣首!
整个城内城外掩不住的哭腔。
紧随而至的是无数泪水在他们面颊上结了霜,结了冰!
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飘落…
廖化、士武、凌统、麋路、黄忠、夏侯涓、黄月英,她们一个个握紧双手,一副极致悲怆的模样。
张星彩目光呆滞,牙齿用力咬住嘴唇,眼眶中落下的
泪水迅速的凝结成冰晶,便挂在她那憔悴的面靥之上。
她的手牢牢的抓住母亲夏侯涓的手,夏侯涓能感受到女儿的手在不断的发颤!
颤的厉害…
张星彩再也无法遏制住她的情绪,她扑到了关麟灵柩前,拼命的去推开玻璃灵柩,可…那重重的玻璃石棺仿佛有千斤之力,任凭她力大无穷,也根本无法撼动!
终于,张星彩还是泪崩了,她跪在石棺前,她能清楚的看到关麟的面靥,可老天爷却…却像是给他开了一个玩笑,用这玻璃隔断她与关麟的距离,就是最后想要去抚触他,也变成了奢望!
“云旗…你,你就是个骗子!”
“你说待我回蜀,做好你交代的事儿后,你就去向爹爹提亲的,可现在,呜呜…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张星彩话语中带着无尽的嗔怒,可此情此景,更像是歇斯底里。
夏侯涓心疼的看着女儿,“人死不能复生…星彩…星彩…”
夏侯涓知道,她说这些话其实不合时宜,但作为母亲,她总是要说些什么。
黄忠的心情也不好,他刻意的把脑袋转向一边,一言不发,他望着关麟的灵柩,莫名想到的便是他与儿子天人永隔的“二十步”。
关麟这小子,帮他完成了那“二十步”,弥补了那二十步的遗憾,可…这小子他自己的路,却没有走完!
——『二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你竟也没能逃过!』
越想,黄忠的心情越是黯淡,他不想说话,表面刚强的他,仿佛内心中陷入了无尽的悲痛。
黄月英看着整个此间,她抿着唇道:“若有朝一日,我等能完成兴汉之业,史书上一定会留下云旗的这一笔,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的声音中亦是带着泪腔。
这时。
门外有人高喊:“东吴大都督鲁肃、东吴副都督吕蒙前来吊唁——”
随着这一道声音,“踏踏”的脚步声已经从门外响起。
鲁肃与吕蒙快步走了进来。
鲁肃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玻璃灵柩”中的人,那胸口处因为被手戟划伤,哪怕再‘装饰’也无法遮掩这伤口的殷红。
足以——一击毙命的殷红!
而这灵柩中的人,渐渐的出现在鲁肃的眼眶,无论是从面颊、身材去看,除了关麟?还能有谁?
“怎么会这样?”
鲁肃惊问道。
可这一道声音仿佛突然激活了张星彩的某种状态,前一刻的她还跪在地上扶棺痛哭,后一刻的她猛地拔下头发上的“银钗”,毫无预兆的就向身旁的鲁肃捅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同样在灵柩前,鲁肃与张星彩又距离太近,吕蒙更不会想到,吊唁之际会有人对大都督鲁肃不利!
锋利的“银钗”狠狠的刺入了鲁肃的胸口,得亏这只是一支银钗,插的不够深,张星彩匆忙之下,距离要害也偏离了一点点。
可哪怕如此,大病初愈的鲁肃还是“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那血悉数喷在了玻璃灵柩外。
猩红血液下的灵柩,“关麟”一如既往的安详的躺在里面,可吕蒙却炸了,他迅速的扶起鲁肃,将鲁肃护在身后,“你们要干嘛?公然行刺我东吴的大都督么?”
说话间,吕蒙已经抢过一架烛台,将烛台横起,宛若一柄长枪一般,他已经做了最后的打算,那便是带着鲁肃杀出去——
反观鲁肃,看着双方的剑拔弩张,他捂着伤口,“咳咳…”一边轻咳一声,一边道:“一大早听闻云旗不幸遇刺,我与吕将军是来向云旗吊唁的?可为何姑娘要如此对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张星彩以银钗指向鲁肃,“刺客行刺之时,我便在云旗的府邸中,我亲眼看到刺客是从南墙发动的进攻,撤退时也是跳入南墙外的湖泊里,哼…”
说到这儿,张星彩一声冷哼,在她看来,唯独她才是那个最接近真相的人!
她一丝不苟的说:“能有如此水性的?除了江东水军外,还有何人?这行刺分明就是你们东吴一力策划的,你…你死不足惜,可你还我云旗,你还我云旗——”
说着话,张星彩手持“银钗”,就要再向鲁肃发动进攻。
可一来…这一次吕蒙有所防备,拦在鲁肃的身前。
二来…黄月英、夏侯涓也断然不会让张星彩“乱来”!
哪怕她说的是真的,可仅仅因为水性,并不能断定刺客是来自江东。
“孙刘联盟,共抗曹操…”鲁肃忍着胸口的疼痛,侃侃道:“云旗帮过东吴不少次,就连合肥城也是在云旗的谋算下,东吴方才攻陷,我鲁肃与云旗虽相隔二十余岁,可他与我乃忘年之交…说句不当说的,我俩是惺惺相惜,更何况…他的安危关乎联盟之谊,故而…我岂会行刺于他!”
张星彩直接反驳,“你不行刺…难道,你能确保东吴之人都不行刺云旗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