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进入这一行的实习律师开玩笑的说法,现在选择成为律师,就跟建国那年加入国军没有什么区别。
主打的就是一个没钱途也没前途。
能燃烧的只有自己的一腔梦想,可是梦想在短时间内变不出钞票来。
林清也翻遍了自己所有的银行卡和电子账户,也只不过还有不到二十万块钱。
八十万的口子,她把自己卖了也未必够。
“这病我不治了,”魏南风握着她的手,笑意温和,“剩下的二十万,我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去散散心。我们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要去西北看看大漠风光的吗?正好就趁现在,咱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你别跟我闹,医生说你现在离不了医院……”林清也心里结了一团乱麻,“你不是说病情好转了吗,怎么……”
魏南风没说话,金毛一样温顺又湿润的目光看着她。
林清也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是,怪我……工作了以后,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来医院亲自问问医生你的情况……”
“清也……”
“但是你怎么能在这样的事情上骗我呢?”林清也坐在花圃周围的凳子上,捂住了脸,声音颤抖,还是没舍得对魏南风说一句重话,“你现在让我怎么办,你走了让我怎么办……”
她不是个喜欢问别人怎么办的人,却在这个时候连着问了魏南风两遍。
她是真的害怕,轮椅上的魏南风瘦得有些脱相,一双眼睛大大的,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
她真怕哪天再接到医院的电话,是医生通知她来给魏南风收尸。
“好了,”魏南风温声安慰她,“从我一年前被检查出白血病,你就因为这个答应了顾时晏的求婚,如今你好不容易要恢复自由身,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了,我不能再拖你的后腿了。如果要你继续讨好顾时晏才能换来我的苟活,我宁可现在就去死。”
“陪我去西北看看吧,”魏南风拉住了她捂着脸的手,微凉的体温传到林清也掌心里,“我想看看一望无际的戈壁,也看看还没被城市污染的星空。”
“你知道我不喜欢被拘束在一个地方,哪怕是死后,我也不想被困在一个小盒子里。如果我真的撑不过这一路,你就顺路把我火化掉,骨灰洒在迎风的地方。”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想做一缕风。清也,你的头发被吹动的时候,都是我在陪着你。”
魏南风静静的,没有将死之人的歇斯底里,也没有什么害怕和惶惶。
他只是平静地跟自己的至交好友交代了自己的后事。
不立墓碑,不买坟冢。
他已经被这场病拖累得一无所有,不想把林清也也拖累得负债累累。
林清也坐在低处,望着高坐在轮椅之上的魏南风。
像明知无望却依旧虔诚的信徒。
“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不甚晴朗,甚至有些风雨欲来的阴鸷。
冻得林清也一个激灵。
“顾时晏……”
“顾律师。”
魏南风的态度比林清也得宜得多。
他转动了一下轮椅,挡在林清也和顾时晏中间,也将林清也挡在自己身后。
“林清也!你急匆匆连培训也等不及结束,就是为了来和你的小情人私会?!”
“顾律师请自重!”
“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顾时晏快要气疯了。
这段时间林清也对他若即若离,动不动刺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连出来参加培训都恨不得跟他当个陌生人,转头却对一个轮椅上的病秧子含情脉脉!
他被培训的事情缠着脱不开身,一来就看到林清也这么深情地仰望着魏南风!
林清也什么时候对他这么温柔缱绻过?!
果然只要魏南风的病一好,自己就是林清也玩剩了的那一个!
顾时晏指着要他自重的魏南风,“你不过是个靠女人养活的废物,离了老子,你早就进了火葬场了,你有什么资格要老子自重?!”
“啪!”
巴掌声清脆得吓人。
顾时晏被打得侧过脸去,眼眸一瞬间浊浪滔天,要把人溺死在海底,永世不得翻身。
他舔了舔发麻的牙根,闭了闭眼睛,转过脸的动作缓慢得像是老旧电影里的慢镜头。
“林清也……”他把这个名字磨碎在齿间,“……老子不打女人……”
“顾律师回去吧,”林清也的鼻尖还是红红的,眼睛里却干干净净,一滴眼泪也没有,“以后不用再来医院了。”
“好、好。”顾时晏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那我告诉你,林清也,你被解雇了。从此以后,正衡,君同……所有的红圈所,A市所有的律所,你永远都别想进来!”
“顾律师!”魏南风一惊,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可刚做过化疗的身子终究还是有心无力,“你如果有什么不满
,你可以冲我来,律师是清也从小到大的梦想,您……”
“好。”林清也像是没听见魏南风的求情。
她抬眼,死水一样的眼睛直视着顾时晏,无波无澜,“我明天就去律所办理离职手续,顾律师,现在您可以走了吗?”
魏南风在身后拽她的手,“清也……”
“顾律师,”林清也抽回自己的手,还是看着顾时晏,“你我已经离婚了,离婚协议我也已经签了。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去打扰你,也请您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南风面前。”
她说得那么洒脱,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曾经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年时光,不过是他做过的一场大梦。
醒后枕榻冰冷,触手生寒。
冷到顾时晏几乎怀疑那一刻的自己是不是被冻住了。
“林、清、也。”顾时晏的表情堪称恐怖,“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收回去。”
林清也淡淡的,“覆水难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似乎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顾时晏牙磨得磕磕作响,指了指林清也,又点了点轮椅上的魏南风,却扯起了一个阴森的弧度,“好,好得很。”
“明天来正衡办离职手续!”
她不是下定了决心要跟这个小白脸双宿双飞吗?!
不是宁愿顶撞他都要护着这个病秧子吗?!
那就用她的梦想给这个病秧子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