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也心里咯噔一下。
转头的时候,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脖颈发出类似机械许久没有上油而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顾时晏……”
“好,很好,”顾时晏抚掌,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目光深寒如冰,“我说怎么今天不见你人影,要不是我放心不下来看看,还听不到你这么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词。”
“我不是……”
这样的顾时晏让林清也觉得陌生,陌生到她甚至觉得顾时晏藏在讥嘲底下的是一个委屈到已经开始哭丧着脸的小孩。
小孩觉得,他已经把他觉得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了,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看他一眼。
她下意识抬手去抓顾时晏的袖子,“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顾时晏甩开了她的手,“林清也,我告诉你,我自己有耳朵,我自己会听!”
“顾时晏……”
顾时晏转开了脸,不去看她。
他怕他一转头,看到林清也每每面对他的时候的欲言又止,再对比林清也在面对魏南风时候的坦然和大胆,会忍不住掐死她。
顾时晏看向谢涛,“你就是骨髓捐献者?”
谢涛对上他的视线,一个激灵,立刻站直了,“是,二爷。”
“你认识我?”
“……”谢涛默了默,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在杂志上见过关于您的采访……”
“是么?”顾时晏一笑,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就是你,非要她陪着你做检查?”
“我没有,”谢涛猛地抬起头,似乎很急着撇清自己的关系,“是她说,只要我愿意给魏南风捐献骨髓,别说是做检查,她什么都可以做,我没非要逼着她陪我做检查!”
他指着林清也,脸红脖子粗。
林清也顺着他的手指也指着自己,“我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林清也模模糊糊想起自己之前说过一句,“只要您愿意给南风捐赠骨髓,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您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顾时晏的眸光像是淬着毒。
晚上的医院走廊空荡荡的,头顶的照明灯是惨淡的白色,映在同样惨白的地板上,反射着一大团一大团的光晕。
谢涛一改方才的颐指气使,苦口婆心地劝着林清也,“小姑娘,你怎么也不早点告诉叔叔,你今天和顾二爷还有事要忙,还让二爷亲自来找你。要是叔叔知道,叔叔说什么也不会耽误你们两个人的时间……”
谢涛的喋喋不休就像是这寂寥空间里的背景音。
落在林清也和顾时晏的耳朵里,都远在天边。
“林清也,”顾时晏说,“你还真是好样的。”
他那么精心地准备礼物,怕林清也有什么压力,要带回家的“见面礼”塞满了整个后备箱,生怕母亲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有一星半点的不满意。
他挑婚纱,送首饰,最后都比不过魏南风一点风吹草动。
顾时晏撂下这么句话,咬牙切齿地,然后转身就走。
“顾时晏!”
林清也追了上去。
顾时晏是铁了心要甩下她,放着好好的电梯也不走了,转身就去了安全楼梯间。
却在门口碰到了匆匆赶来的沈挽意。
“你怎么来了?”顾时晏蹙眉。
“我看时晏你走得太匆忙,怕你路上出什么意外,我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看看。”沈挽意抬手,去擦顾时晏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这么冷的天,你这样一冷一热的,容易着凉……”
指尖堪堪触到顾时晏的皮肤,顾时晏伸出手,抓住了沈挽意的手腕。
沈挽意并不恼。
她收回手,轻轻转了转自己被顾时晏捏疼的手腕,“见到清也了吗?清也怎么说?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顾时晏!”
林清也莽莽撞撞地追到了楼梯间门口,迎面撞上顾时晏和沈挽意。
她刹住了脚步。
顾时晏看过来,视线还是冷冰冰的。
而沈挽意,在顾时晏看不到的角落里,手臂收拢在胸前,挑衅地跟林清也挥了挥。
林清也扶着墙,指尖扣进瓷砖之间的缝隙中。
或许是沈挽意的出现让顾时晏多少找回了一点面子,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被林清也屡次抛弃的没有人要的弃犬,顾时晏的理智回笼了一些。
他捉住了林清也的手腕,稍稍使力就将林清也的手腕禁锢在墙面上。
“好啊,你不是想要解释吗?”顾时晏微俯下身,“那你现在说,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旁边的沈挽意抱臂,就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离开顾时晏。
——不止要离开他,还要让顾时晏彻底失去对你的信任。
——你只有一周的时间。
——魏南风这条命,你救,或者不救,全在你。
沈挽意轻飘飘的语气在耳边回荡。
“我……
”林清也口舌发干,“今天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
“我!”林清也对上那双发红的眼睛,“对不起,我知道我今天晚上应该跟你走的,但是真的没办法,如果我不愿意陪他做检查,他说他就不愿意捐献……”
“你还骗我……”
“我没骗你!”林清也急急地摇头,“他说他以为我和南风是情侣,所以才愿意捐献,如果我不说白头偕老那句话,他就不愿意捐献了……”
“呵,”旁边的沈挽意突然笑出声来,她捂着嘴,忽闪着刷了睫毛膏的大眼睛,“清也,你想要骗人也找个高级点的理由,哪个捐献者会这么过问被捐献者的感情问题啊,怕不是吃饱了撑的……”
她捂嘴娇笑,成了压垮顾时晏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