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陆如云捏了捏自己放在桌下的双手,努力叫自己保持镇定。
她浅浅一笑,对上吉康公公的视线,点头答说:“是,方才我有些内急,便离开了一会儿,不会连这也不允许吧?”
吉康也朝她笑笑,说:“自然是许的,不过,陆姑娘,容奴才多问一句,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可有谁能为你作证么?”
“……”
陆如云停顿一刻,抿唇摇头:“我那时着急,匆忙之间没有留意。”
她这话说得十分合乎人情常理。
毕竟,这人憋得急了,只想快点找到地方更衣方便,哪儿会注意四下还有什么人呢?若当真留意了,反而显得刻意。
果然,吉康公公问了一圈,除了她之外,还有四五位姑娘曾中途离开,且也都没有人证。
而且,仔细一想,能到偏殿接触到观音像的,除了她们这些受邀参加中秋夜宴的人之外,还有从旁伺候的宫女、侍女。
一时半会间,要在这么多人里找出是谁打碎了观音像并不容易。
“呼……”
见吉康公公陷入迷茫,找不到新的线索,陆如云在心底长长呼出一口气。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只要熬到今晚出宫,她便安全了。
但——
陆如云才刚刚放松一刻,一道沉沉的男声响了起来。
“皇上、太后,微臣知道是谁打碎了观音像。”
“!”
陆如云下意识向顾衍所在的方向看去,她以为是顾衍猜出了她,可是,顾衍只神色凝凝坐在那儿喝茶,仿若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如云顿时心中大惊。
谁?
说话的是谁?
陆如云一下转头,因为用力过猛,她头上的珠钗流苏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一位与她同席的姑娘不由瞧了她一眼,“陆姑娘怎的这般在意?”她不是说自己去更衣方便了么?着急成这样,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我、我、我只是好奇事情的真相。”
陆如云一如既往的嘴硬,但她的右手还是忍不住借扶稳珠翠的机会,从上而下仔仔细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饰、耳饰、项圈、手镯、帕子、香囊,确认没有一件儿物品丢失后,她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不管这个人是谁,也不管他是不是当真看到了她,她身上的东西一件不落,再加上她去偏殿时谨慎确认过四下无人,所以,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凌、凌将军!”
海宁一认出来人是凌星洲,一双眼睛瞬间就亮了。
要不是旁边的淑贵妃及时拉住了她的手,恐怕海宁已经下意识站了起来。
淑贵妃:“……”
见到自己的女儿这般为一个男人痴情,淑贵妃忍不住叹气,这便是所谓的女大不中留么?
这边,太子苏荃已然起身,催促问说:“凌将军,你快说,究竟是谁打碎的观音像?”
为了讨好皇祖母、讨好父皇,他在这尊观音像上倾注了大量的物力财力!如今竟有不长眼的敢打碎了他的一片心意!简直是不知死活!
“回殿下的话,是陆丞相的二女儿,陆如云,陆姑娘。”
凌星洲武将出身,做事干脆利落,说话简单直接。
当他点名道姓直接说出“陆如云”三个字来,那个与陆如云同席的姑娘惊得一时赫然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她,像是在说:还真和你有关啊?
“凌将军!!”
陆如云虽一下惊得变了脸色,但,她有底气、有信心,立刻稳住心神,努力为自己辩解。
“此事非同小可,将军怎能如此污蔑臣女?臣女连观音像放在哪儿都不知道,又何来故意损坏一说?”
陆如云神情坚毅,语气委屈,提着裙子上前几步,朝建明帝、太后等磕头,说:“还请皇上、太后明察,臣女无辜,此事与臣女无关!”
说着,她还红着眼睛,回头瞪了凌星洲一眼,忿然说:“凌将军这般无端指认,实在有辱臣女清誉。臣女敢问一句,凌将军可有证据?”
那凛然神色,力证自己清白的坚持,仿佛她真是无辜的。
“……”
凌星洲拧着眉心,沉默一刻,看着陆如云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眼底似有几分可笑,又似有几分可怜。
但,在陆如云看来,凌星洲摇头,便是他没有证据,一时间,她的底气更足了。
她神情亢奋,双眸一亮,张口还欲斥责凌星洲,谁知——
“陆姑娘,你的裙摆上有几滴蜡油,怎么陆姑娘没有注意到么?”
凌星洲语气冷静悠远得如同古刹金钟。
陆如云愣住。
蜡油?
什么蜡油?
凌星洲凝着古井无波般的双眸,走到陆如云身边,取下自己腰间的佩剑在陆如云的裙摆边缘点了点。
她那身玫红色的洒金绣花曳地裙上,有三五处如梅花花瓣大小的红烛蜡痕。
他说:“方才,我去过一趟偏殿,发现里面有几盏蜡烛倒在地上,想必是打碎观音像之人匆匆逃离时不小心绊倒的。微臣敢问一句,陆姑娘,你身上的蜡痕从何而来?”
“蜡……蜡痕……”
陆如云蹙了眉心,慌了神色。
红烛之色与她的玫红衣裙相近,她这才没有发现。
她眼珠子不断转悠,想要找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她看到席间的烛台,眼眸一亮,张嘴就要说“是不小心在席间蹭到的。”
但,凌星洲一声轻笑,提前打断了她的话,他说:“陆姑娘,凌某好心提醒你一句,席间烛火皆无损毁,你想要不小心沾上,不弄出点动静来怕是不行的。”
“你……”
陆如云语塞僵住。
凌星洲冷然叱问:“陆姑娘你身上的蜡痕究竟从何而来!你还不说实话么?!”
“我……我……”
凌星洲找出了她的破绽,预判了她的辩解,此时此刻,她根本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陆姑娘。”
凌星洲神情淡漠,上前一步,幽幽对她说:“或许,陆姑娘的确行事小心,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但——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凌星洲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彻底将陆如云所有的伪装、坚持击得粉碎。
陆如云踉跄跌坐在地,神形狼狈极了。
太子厉声斥责:“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五十鞭!再传陆丞相进宫,本宫想看看,陆丞相都是怎么教女儿的!”
“是!”
几个宫人匆匆上前,毫不客气地把陆如云架着拖了出去。
周围人见状,不由指指点点起来:
“诶,如此说来,今晚之事,岂不是陆如云打碎了观音像,再把璃王妃的帕子丢在偏殿,故意要陷害璃王妃的?可,她们不是亲姐妹么?怎么连自己人也害?”
“你懂什么!璃王妃和陆如云虽都是陆丞相的女儿,可她们一个是原配发妻的女儿,一个是继室后母的女儿。”
陆如云只比陆笙小几个月!
也就是说,陆如云的亲生母亲在正式成为丞相夫人之前,至少与陆丞相暗通款曲了八九年。
有一个能做出这等事情的母亲,陆如云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就长歪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啊……”
这些年,陆丞相一直刻意忽略陆笙、无视陆笙,对外只提起陆如云,所以,这些往事很多人都慢慢不记得了。
如今旧事重提,陆丞相本就岌岌可危的清誉,愈发声名狼藉。
“……皇上、太后,既然事情真相已经查清,证实与王妃无关,不知可否让本王和王妃回去?”
好好的中秋夜宴,几番被陆如云破坏,顾衍着实没了兴趣。
建明帝点头应允,闹了这么一出,也觉得扫兴,大手一挥让众人都散了。
等建明帝、太后都走了。
顾衍推着轮椅要离开,但,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却发现陆笙并没有跟上。
她还站在原地,视线幽幽盯着——
凌星洲。
顾衍:“?”
她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