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阵吃痛。
陆笙被小石子儿砸醒了。
三春时节，繁花绚烂、草木葱葱，陆笙盯着眼前陌生的亭台楼阁、水榭花楹有些呆滞，耳畔传来了前方湖心亭中少女嬉笑讥讽的声音。
“如云姐姐，你快看！那傻子还真是愚笨痴傻，被砸了还痴愣愣发懵！真是可笑！”
小傻子？
在说谁？
嘶——
脑子剧烈疼痛，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陆笙很快理清了现下的情况。
一场大火，自己闭眼再睁眼，来到了五年后，成了大周国陆丞相的长女，陆笙。
陆笙与她同名同姓，是相府嫡女，六岁时突发高热，烧坏脑子，成了痴儿一个。
陆丞相嫌她痴傻愚笨，让他成了京城的笑话。两年后，她的母亲刚一病逝，陆丞相就把豢养多年的外室接回相府扶为正妻，还对外宣称他们的女儿，陆如云，才是他陆丞相真正的嫡女。
而陆笙，则成了人人厌弃、众人鄙夷的相府傻女。
“……如云姐姐，今日是你十五及笈的好日子，理应高兴才对，先别为你和璃王殿下的婚事而担心了。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那么疼你，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先前拿石头砸陆笙的鹅黄少女围着穿戴华贵、妆容精致的陆如云不断说着好话，可，陆如云微微蹙着的眉心却始终舒展不开。
顾氏璃王，乃是大周国唯一世代相袭的异姓王。
璃王顾衍文武双全、战功赫赫、姿容俊逸、潇洒超群，是无数大周少女日思夜盼、倾心爱慕之人。
丞相爱女和异姓王爷，本是良配，可是——
五年前，璃王顾衍伤了双腿，不良于行，从此淡出朝野，再无往日风采。
陆如云将手中帕子搅了又搅。
她堂堂丞相之女，从小金尊玉贵长大，理当为凤为凰，与世间最好的男儿相配！让她如约嫁给璃王顾衍这个瘸子，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芊锦……我……呜呜……”
陆如云心觉委屈，一下红了眼眶。
名唤李芊锦的少女见状赶紧劝说：“如云姐姐，你别哭啊！你快看，那个小傻子多蠢啊！你看！”
“咚！”
又一块小石子儿扔到了陆笙身上。
李芊锦连连拍手，笑着把小石子儿塞进陆如云手中，说：“这小傻子怎么砸都没反应，如云姐姐，你也试试，多有趣，多好玩啊！”
“是么……”
相府众人素来不把陆笙当人看，更别说陆如云了。
她挑了块边缘锋利的石子，一咬牙发泄般对准陆笙扔过去，可是——
“啪！”
一向痴傻蠢笨的傻女一抬手竟将那石子儿稳稳接住，眼底迸发出一股寒光，惊得李芊锦和陆如云瞪大了眼。
她不是傻子么……
怎么会……
然，下一刻——
“你们在玩丢石子的游戏么？好玩，好玩！我也要玩！”
陆笙拍着手“痴痴傻傻”一笑，趁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将石子扔了回去，而且，陆笙的动作又准又狠力气还大，只两下就砸破了李芊锦的手背。
“你！你竟敢伤我！简直可恶！”
李芊锦疼得连连抽气，指着陆笙大骂。
可陆笙这个“傻子”见她跳脚破防，“哈哈”笑得更灿烂了，“哇，原来被石子砸中会像猫儿一样炸毛诶！好玩，真好玩！笙儿还要玩！”
陆笙眼眸亮光闪过，小石子儿接连不断朝她们砸了过去，惊得两位少女娇容惊颤、哇哇乱叫、形如疯鸡，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陆如云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拉下脸冲李芊锦就是一顿数落：“都怪你！好好的，非要招惹这个傻子！招惹就算了，她发疯你也管不住。真没用！！”
“我、我、如云姐姐，我……”
李芊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是五品小官家的女儿，一向靠着巴结奉承陆如云才能挤进京城的贵女圈子。她想欺负欺负陆笙这个傻子来让陆如云高兴，却反被傻子打得团团转，委实丢了好大的脸！
不，不行！
她得想个法子挽回颜面，让如云姐姐相信她有本事有资格为她排忧解难才行！
“啊！”
李芊锦想到什么，飞快转身拿起石桌上的糕点，冲陆笙晃晃，说：“小傻子，这糕点酸酸甜甜最好吃了，只要你停下，这盘糕点就都给你了。”
陆笙在心底冷笑。
她们两个先撩者贱，自己心里不痛快便欺负人取乐。如今场面失控，拿几块糕点就想打发她？
未免太天真了！
“酸酸甜甜的糕点？真的好吃么？”
陆笙一路“紧盯”着糕点，直愣愣走进湖心亭，拿起一块咬上一口，立刻“哇”了出来。
她好看的杏眼瞪得大大的，笑着拍手，说：“好吃！好吃！笙
儿喜欢吃！都给笙儿了么？”
“噗嗤！”
李芊锦和陆如云不知眼前的傻女早已换了芯子，只觉得她痴傻的模样实在好笑。
“当然都给你了。而且，只要你听话，我们还会给你更多更好吃的糕点呢！姐姐，你说是吧？”
陆如云微微一愣，意识到李芊锦定是心里有了盘算，便附和着点点头，说：“没错，只要你听话，你要多少糕点我们便给你多少糕点。”
陆笙连连点头：“嗯嗯嗯！笙儿一定听话！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无人觉察到她眼底闪着的隐隐寒光。
李芊锦拉着陆如云端端往石凳子上一坐，斟了一杯清茶，递到陆笙面前。
“小傻子，你看，我们给你这么好吃的糕点，你是不是也该感激感激我们？我们要的也不多，乖，你将这杯茶拿好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举过头顶，学两声狗叫，再大声说‘狗儿请两位姑娘用茶’，怎么样？”
李芊锦面容和善、温声细语，说出的话却着实龌龊恶毒。
陆如云脸色一僵，似是觉得李芊锦这样做有些过分了。
但，李芊锦却说：“有什么过分的？如云姐姐你乃唯一的相府嫡女，地位尊贵，身份高贵，她一个傻女自该为奴为婢侍奉姐姐，跪在地上斟一杯茶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丞相夫人若是知道了定然心中愉悦畅快，不是么？”
“母亲……”
陆如云沉默一瞬。
母亲与父亲本就两情相悦在先，要不是陆笙的母亲跑出来多事，她的母亲早就是丞相夫人了，又怎么会委屈伤心地给父亲当了八年外室？
“确实，傻子就是傻子，学几声狗叫有什么大不了的？”陆如云心中愤怒翻涌，再次看向陆笙时，眼中满是痛恨厌恶，她逗狗般说：“来，乖乖跪在地上，好好学几声狗叫，大声说自己是不要脸的小贱人。”
呸！
她们才狗！
这般欺负一个心智失常的傻子，她们才是真真正正不要脸的小贱人！
“好哦，好哦！”陆笙又笑着拍起手来，“一会儿是炸毛的猫儿，一会儿是汪汪叫的狗狗，笙儿要玩！”
陆笙唇角往上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哐当！”
她将茶盏猛地摔在陆如云脚边。
碎裂的瓷器碎片，尖锐锋利，若是不小心被割到了那可是会破皮留疤的！
陆如云瞬间便变了脸色，惊道：“你！傻子！你疯了么？！”
陆笙眼中冷意更盛。
疯？
对一个傻子来说，这哪儿算“疯”啊？
她愈发扮起发狂发癫的傻儿，“哐哐”几下将所有的茶杯茶盏摔了个粉碎，还在湖心亭里横冲直撞地大喊大叫。
李芊锦和陆如云惊得花容失色，转身就要逃。
“疯了！疯了！傻子疯了！”
“你快走开！别过来！”
可陆笙却一早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姐姐？姐姐要去哪儿？说好了扮猫儿，扮狗儿，你们别走啊！我们一起啊！”
陆笙伸手邀请，俨然一个发疯的女鬼，吓得两个人哆哆嗦嗦往后退，无意识地退到湖心亭边缘。
眼见时机成熟，陆笙猛然疯癫大叫一声：“一起来玩啊——”
“扑通！”
“扑通！”
穿金戴银、锦衣华服的两位少女接连跌入湖中——
“救命！快来人啊！！”
“救命啊！！！”
凄厉尖叫，惊起了满园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