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说句使不得，结果白雪却突然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伸手抓过了她的右手，和她异常正式地握起手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爱丽丝诧异地眨巴眼睛。

行动如此规整不出格的白雪站在她面前，她竟有些不适应了。

13.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一张茶桌，爱丽丝和白雪相对而坐。

“所以，我要的灵魂的人选已经找到了？”爱丽丝直接就问起了正题。

“是的。”白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什么样的人？”爱丽丝问。

虽说要达成晋升要求，对方必然是心甘情愿付出灵魂的。但爱丽丝还是想尽量避免做一些有违良心的事情。

“放心，我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符合你的预期。”白雪平静地回道，“我选中了一个王国的地方贵族，这家伙因为贪污渎职被我剥夺了爵位，准备流放的。他拼命找门路求人能恢复他家族的爵位，说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听说了就找到了他，问他愿不愿意为国捐躯，将功补过。”

“为国捐躯？”爱丽丝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怪怪的。

“我是这个国家的女王，我欠你的要求，本来就需要耗费这个国家的资源来抵偿。他如果用自己的灵魂解决这件事，不是为国捐躯是什么？”白雪一脸理所当然地问。

爱丽丝突然感觉似乎没什么可反驳的。

但她还是有点惊讶：“他居然愿意用命换回爵位？”

“对，我征询过他的意见。只要将爵位还给他的家族，让他儿子能继承爵位，而不是当一个平民，他愿意去死。”白雪淡淡地回道。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爱丽丝轻声感慨。

她这话一出来，白雪就和麦格娜交换了下眼神。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爱丽丝察觉到两人的态度有点微妙。

“你这个出身不了解也不奇怪，扮了那么久的女公爵，你还是没能真正了解贵族圈子。”白雪晃着茶杯缓缓说道，“其实以贵族的普遍观念看，这么做才是正常的。”

爱丽丝瞪大了眼睛。

“不要小看贵族的家族荣誉感。贵族和平民是完全不同的阶级，在贫民窟待过又当过女公爵的你肯定最清楚这种差距。一个平民即便愿意拿命去换，也未必有机会换回一个爵位。而对贵族家族而言，被剥夺爵位是一个比处死一名家庭成员更大的损失。这其实是一笔很简单的账——爵位的价值，可比一条人命值钱的多。”白雪面无表情地给爱丽丝解释。

爱丽丝顿时理解了过来。细想一下她其实也算是接触过不少这样的贵族了，出生就是贵族，脑子被塞满了自身阶级的优越思想，以权贵的身份活着就是他们的人生意义，要让他们失去这种高级身份跌落平民阶级，对他们来说大概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枫林城的卡蜜拉，还有阿朗松公爵的儿子皮埃尔，基本上都是这类人。

麦格娜在背后做起了补充：“收割这种人的灵魂，大小姐你也就不需要有什么心里负担了。放心，我已经让一名主教确认过了，那个人是个惜命的人，他的灵魂是有价值的。他的儿子品行一般，但姑且没犯过事，一个子爵之位，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多珍贵的东西。”

爱丽丝突然觉得有一点讽刺，阶级的差距真的是无处不在，在平民阶级眼中，贵族身份是一个难以触及的存在。在贵族眼中，自己的爵位可以比命还重要。但在地位更高的王族眼中，这些爵位其实只是随手可拿来交易的小玩意。

但这种情形，她确实没必要怜惜那个人的性命。

“你怎么看？”白雪征询爱丽丝的意见。

“可以。”爱丽丝没多话，点了点头。

“很好，那就这么定了。”白雪放下茶杯，“趁着时间还早，我让人召那家伙进宫吧。”

“殿下，别忘了晚上还有邀请地方贵族的宴会，您要做演讲的。”麦格娜在她身后小声提醒，“差不多该准备了。”

“也罢，那这事也交给你办吧。”白雪果断地将这件事吩咐给了麦格娜，然后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有段时间没有这么坐下来喝杯茶了。”

“这就要回去工作了吗？”爱丽丝顺口问了句。

“嗯。”白雪看看爱丽丝，“听说你不准备在这里过夜了？”

“是……”

“那事情结束了就由麦格娜送送你吧。”白雪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出去。

“好的，再会……”爱丽丝看着就要这么和对方分别，心里有点毛毛的。

相较过去，她这一次拜访，能明显感觉到成为女王后的白雪似乎是因为工作太多，态度对她冷落了很多——毕竟她还是那位理性至上的冰雪公主，公私孰轻孰重她还是拎得清的。

怎么回事？这种不适应的感觉。

不不，这不是好事吗？

爱丽丝赶紧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对方

主动的时候自己避之不及，对方变得冷淡的时候自己又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这不是……犯贱吗？

这样也好，如果白雪能就此逐渐和她疏于联络，慢慢对她失去兴趣，对她来说也算是可以省去一个不小的麻烦。

毕竟事到如今，她已经充分体验到和多个人有感情纠葛是件多么麻烦且有损名声的事情了。

像北方联合那块地方，她现在都有点不好意思去了。

正当爱丽丝及时摆正了心态，回过头去的白雪突然停下来：“啊，对了……”

“嗯？”爱丽丝还未反应过来。

这时白雪突然转身凑过来，踮起脚伸手搂住她的脖子，摁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个深吻。

爱丽丝有些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推开对方。

她愣愣地看着对方，脑袋还是懵的。

“你露出破绽了。”白雪嘴角浮现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她摆摆手再次转过身去，潇洒地走出去，“稍微有点动力继续工作了。这次你我都有要事在身，我们下次再继续吧。”

被摆了一道！爱丽丝终于回过神来了。

“我说过了，陛下已经改变了很多。”麦格娜凑到爱丽丝边上小声说道，“通过和你的接触，她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开始认真地研究掌握人心了。顺便一提，这种手法我想她应该是参考了过去先王的王妃，那个叫莎弥拉的魔女。”

爱丽丝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了。

“有没有感觉到一点心动？”麦格娜小声地问。

“没有！”爱丽丝坚决地回答，心里却有一点发虚。

“好了，我们去见你要的献祭者吧。”麦格娜没在这件事上刨根究底。

14.阶级的壁垒

两刻钟后。

“出卖灵魂？这……”爱丽丝面前的中年贵族，或者说前贵族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来回看看蒙面的爱丽丝和麦格娜操纵的炼金魔像。

“不必惊慌，术法议会正在秘密研究异端的力量，只有了解异端才能对付异端，这种事情即便在异端审判所内部也很常见，有我们背书，你的家族不会受到异端审判迫害。这个研究对我们很关键，所以我们才愿意跟你做这个交易。”麦格娜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谎言，“对你而言，你的意识会随着灵魂被消耗掉，这跟牺牲没什么区别。”

“这个，倒也是……”对方接受得倒很快，在凛冬王国，圣教虽然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但终归还是在王族和术法议会之下，术法议会的人如此保证，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牵扯这种恶魔崇拜的事情会导致家族被异端审判所盯上。

但他显然还有其他顾虑。

“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原理上肉体并不会有任何负担，只有精神会受到一定的冲击，总体而言可能反而比正常的处决要好很多。”爱丽丝开口回答。

“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麦格娜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这个，这个……”中年人视线游移，大口大口喘气，似乎是在天人交战。

虽然他早早地决定了要拿命换回家族失去的爵位，但到了临头时分，他还是难免会产生迟疑。

“改主意的话我们也没法强求你，不自愿对我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的。”麦格娜说，“当然，现在还给你家族的爵位也会被收回，你也重新必须为你所犯的罪服刑。”

一听到这个结果这人又像是触电般抬起了脸，露出带着些许惊恐的神情，显然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他心一横，像是为了防止自己的决心动摇一般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不，就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开始！”

“还有什么后事要处理吗？”爱丽丝问道。

“没有了，我早几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这最后的几天我反倒等得挺煎熬的。”中年人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对了，我的遗体……”

“会按你的遗嘱安排妥当的，相信我们，这点条件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麦格娜说。

“那就好！”中年人表情变得豁达了起来，他整了整衣领，像是准备领取奖章的英雄一般挺起了身板。

然而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并没有让爱丽丝感到任何尊重，也没有任何同情。

这名贵族认为自己虽然犯下了令家族爵位被剥夺的大错，但在最后他终归是用自己的性命将名誉夺回了——大概后者在他眼中真的是一项英雄般的壮举，并在此时此刻令他感到发自真心的骄傲。

但爱丽丝无法理解这种想法，而且她意识到自己大概永远都无法理解。

阶级的壁垒不仅仅体现在物质条件的差距上，还体现在观念上。因而当阶级的差距达到一定程度，单纯靠对话和交流是起不到打破阶级壁垒的作用的。

白雪在她的请求上确实花了不少心思，收割这个人的灵魂，她没有多少心里负担。

“那么开始吧。”爱丽丝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