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在钟楼下望见邓普蒂他们尾随你才追过来的。你为什么要到这么偏的地方来？”并肩走在学院的小径上，贞德有些担忧地看看莱维。

莱维是学院里神学专业成绩最好的三年级学生，通过课后的几次攀谈和一次在校外的偶遇，他和贞德成了朋友。

贞德知道莱维的出身，以及在学院内被卡蜜拉排挤的处境。

作为平民出身的公爵养女，她其实并没有什么资源可以奈何卡蜜拉背后的地头蛇家族，她只能在学院里尽可能地帮助莱维。

“因为我住这边。”莱维平静地回道。

贞德听了一愣：“宿舍……在另一个方向吧。”

“学院的宿舍也是要交租金的。”莱维有些无奈地笑笑，“你知道我是没那么多闲钱的。”

“那你睡哪儿……”贞德一边问一边往小径尽头看去，学院的角落，坐落着一座木棚子一间破败的小屋,两匹马在棚子下打着响鼻。

“马厩？”贞德微微睁大眼睛。

“是马厩旁边的草料房。”莱维纠正，“我有空的时候帮校务喂马，给它们刷毛，学院给我这间草料房住，勤工俭学嘛。”

“原来是这样。”贞德若有所思地点头。

“赏光来寒舍坐坐？”莱维朝小屋的方向一摊手，用自嘲的语气说道。

“好啊。”贞德微笑。

莱维愣了下：“我是……开玩笑的啊，这破屋子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

“再寒酸也是朋友的家，而且我又不真的是什么千金小姐，只是个边境出身的村姑。我还帮村子守过夜，你以为我没睡过稻草么？”贞德毫不在意地回道。

莱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好尴尬不失礼貌地笑笑。

话至此，他也只好带贞德进自己住的草料房参观参观了。

他在前面推开门，贞德在他身后好奇打量起来。

“喵！”一声猫叫，通体漆黑的猫从稻草堆上跃下，朝莱维迎过来。

“猫？”看着黑猫在莱维两脚之间滑蹭，贞德眼前一亮，“你养了只猫，居然还说自己没什么好招待的。”

“我的室友，戴娜。”莱维解释，“是我养起来……”

“捉老鼠用的吧。”贞德替他说了下去，“嗯，草料堆经常会有老鼠做窝，不处理半夜是会爬到人身上去的。”

听了这话，莱维相信贞德应该真的睡过稻草。

“这家伙捉老鼠是一把好手，就是求偶的时候叫声有点烦。”莱维弯腰用手摸了摸戴娜，走向书桌。

贞德俯下身，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摸戴娜，而是伸出拳头放在戴娜面前。

戴娜开始在贞德的手上嗅来嗅去。待到戴娜习惯了自己的气味和距离后，贞德才开始试着轻抚她的下巴。然而戴娜还是缩起头避开了她，对戴娜而言，贞德依然是个陌生的客人。

“早知道你有这么可爱的室友，我就带点火腿或者干酪来了。”贞德有些惋惜地说道。

“有那种好东西不如给我改善伙食。”莱维说着把书放到了这屋子唯一的桌子上，然后坐下来开始写论文，“对不住了，贞德，你先和戴娜玩一会儿吧，我先搞定后天要交的论文。”

贞德抬头看看在窗前的破桌子上奋笔疾书的莱维，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会儿已经是黄昏了，天已经有一点暗下来了。莱维是想趁还有点亮光的时候多做些事情。

“我送些蜡烛给你吧。”贞德开口。

“不用，我会自己安排好进度的。”莱维平淡地回复。

“在这么暗的地方写字，眼睛会很累的。”贞德起身走过去，顺手抓了一把稻草，用力一捏，然后放到了莱维的桌子上。

被她的手触碰过后，稻草竟然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莱维停下笔，打量这些发光的金稻草，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也是刚入门的技巧？”

他伸手将稻草在桌子上铺开来，让光芒照得更加均匀。贞德用奇迹造出的光芒很柔和，一点都不刺眼，就像冬日的暖阳。

“圣骑士的力量根源是光明。”贞德说，“这光能维持两个钟头左右，你慢慢写就好。”

“说得我也想当圣骑士了。”莱维笑着说。

“只要升到圣堂学院，你会有机会的。”贞德回复，“但对你来说，还是成为主教的机会更大，毕竟你神学的论述写得很好。”

“但我并不怎么虔诚啊，我只是把写文章当任务和作业看待。”莱维捻着手里的鹅毛笔。

他这个说法，其实还是考虑到贞德是一名圣职者说得保守了些。实际上一直在社会底层爬滚的莱维压根就不信神，甚至对掌控着这个国家的济世圣教持批判态度。他的论文只是尽可能地通过翻译古代典籍，从学术的角度去分析这个时代的神学。

“单纯从学术的角度去研究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听说学校的教授对你写的论文评价很高，发表到区圣堂那边，对升学会是很大的加分项。”贞德说。

“但愿如此吧。”莱维将注意力转向论文。

“你是个努力的人，会获得回报的。”贞德微笑着望着他的背影。

她很欣赏莱维，她能隐约感觉到这个少年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坚韧，自尊，不懂得认命。在此之前，她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同龄人。

“是啊，这个世界并不公平，除了努力，我一无所有。”莱维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还有我啊。”贞德脱口而出。

莱维诧异地扭过头看了贞德一眼。

贞德和他对视了几秒，才猛地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话在这个氛围下似乎有点不对劲。

“啊，我的意思是说……是说有什么不懂的事情，你可以尽管问我。”贞德下意识地摆起手，有些慌里慌张地解释，“还有就是，等你从这里升上去，我会跟认识的主教举荐你的……”

我这是在慌什么啊——她反倒因为自己的过度反应有些害臊起来。

话刚说出口其实并不算尴尬，这一顿慌张的解释反倒让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好在莱维只是淡淡地笑笑，把脸转了回去：“谢谢你，贞德，真的谢谢你。”

贞德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嗯。”

莱维继续专注于论文，时不时地翻阅参考典籍，在稿纸上做下笔记，然后在论文里写上几行。

贞德站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看见戴娜已经趴回到了自己平时盘踞的草垛上，就没再去打扰了。

最后她走出门外四下张望，到处巡视了一下。

天色渐暗，她才回来对着看看莱维的背影开口道：“看起来，他们今天应该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好的，明天见。”莱维回头目送贞德。

原来贞德其实是担心卡蜜拉他们又杀回来继续报复才待在这里，这让莱维有点感激。

他没有再重复道谢，只是将这份恩情记下，准备以后再还。

戴娜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面对客人的离去，它只是晃了晃尾巴，权当送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