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垂着头，纱布遮掩着他的双眼，更是将他大半张脸都掩盖了，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念语看了他一会儿，问他：“你想见她吗？”

“什么？”

“她其实根本没打算再来找你，她定下的计划是，让我治好你的眼睛，给了我想要的东西之后就会永远离开。”

男人猛的站起身来：“什么叫做永远的离开，她打算做什么？还有，你不是说过她会来见我的吗？”

“她是会来，会在最后那一刻来见你最后一面，但并不会走进来跟你说一句话。”

“所以她真的打算……我要见她！”男人声音坚决。

苏念语点了一下头，带着他出门。

这是一处墓园，一块墓碑前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苏念语没有继续往前，只是解下了他眼睛上的纱布。

他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睁开双眼，就看到无数光影色彩涌入。

他已经生活了20多年，从来都没有真真切切看到过这世间的一切，往前走时还不小心差点绊倒，这个动静引起了白苼的注意。

白苼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转过身来，看到来人后，瞳孔狠狠颤动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就跑。

“白苼！”男人快速出声。

白苼浑身僵硬，停下了脚步，却也再没有回头的勇气。

男人便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明明还不太适应使用双眼，却一错不错的盯着这个他曾经想象过无数遍的女人。

一想到她做过的那些事，他就觉得心中钝痛不已，一时有些无法分辨，他在意的到底是自己和母亲受到的伤害，还是心疼她的遭遇。

特别是看到了她后背凸起的骨头。

他曾经碰到过她的手指，只是一下，就感觉到她的瘦弱了，但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到了皮包骨的程度。

“你……”

“我不知道那位苏小姐都跟你说过什么，但是她把你带到这里来，你应该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我没什么话可说的，我就是一个千古罪人，曾经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让多少人痛苦，后来稍微长大了一点，有了情绪感情之后，我还是做了那些事，我从家里逃出来的时间并不长，我造了太多孽。”

白苼低下头，她看到的并不是她苍白到透明的手，而是被黑色浸染的业障：“我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类的身体，我的骨血都浸泡着罪恶，我早就该死了。”

“白苼……”

“但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我是后来想要看看能不能帮你治疗眼睛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你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

白苼声音到这里便哽咽了起来，她双肩颤抖，即便她真的很想再去看看她爱的人，否则她就要看不到了，但是她不敢。

“我曾经还天真的想过，这个破败的身体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我说不定可以和你创造一下短暂的美好，可造化弄人，或者是说这是我应有的报应……”

手被握住了，白苼第一反应就是挣扎，那只手却越握越紧，但身后的人没有出声，他在纠结，在痛苦。

这是他爱的人，他知道她被当成工具的折磨，也知道她想要逃离那片泥沼。

但他可以原谅她，却无法代替他母亲和其他受伤的人原谅她。

白苼笑了一下，眼角有泪水滑落，并不完全只有悲伤。

她知道他内心所想，也越发觉得，这辈子不算是瞎了一辈子，最起码在最后爱上了一个值得爱的男人。

“其实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们能够制造出一个我这样的工具，肯定还有其他的手段，对我只是暂时放任，迟早有一天会强制性将我带回去，或者强制性将我销毁。”

“与其继续那样下去，不如在最后我给予我自己自由。”

她终于有勇气回头去看他，眼泪越发凶猛。

她抬起手，手指一点点描摹他面部轮廓，看着他面容依旧干净，眼角弯起：“真好，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以后也一定会长命百岁，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母亲被骗了一辈子，临死前还以为那个男人深爱着她，所以她明知道自己会生下一个怪物，却甘之如饴，还好，你没让我重蹈我母亲的覆辙，为了你去死，我心甘情愿！”

男人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抓紧了她的手：“就没有其他的退路了吗，我们去找那位苏小姐，我……”

“可我要为我做过的那些错事付出代价，那些因我而被毁的人，你不能因为爱我放弃你的底线，明白吗？”

男人闭上双眼，压抑着巨大的苦楚。

白苼却能够更加坦然得笑了：“谢谢你，也谢谢她，麻烦你将这张符纸交给她，我要走了。”

“我这辈子都在诅咒别人，但我现在想要用我的一切祝福你，祝福你一定要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男人眼角滑下泪水。

她指尖轻轻擦过，想要转身时，又被拉住。

“让我看看你的脸！”男人急切的说。

白苼犹豫了一下，这才将口罩慢

慢摘下来，她已经戴了10多年的口罩了。

她的脸在最开始只是有一块有碍观瞻的胎记，后来这块胎记颜色越来越深，甚至会逐渐扩大，已经将她原先的面容遮挡。

男人轻轻笑了一下，满目柔和深情，他摸了摸她的脸：“和我想的一样漂亮。”

白苼猛的推开他转身，一步步走出去，眼泪一颗颗低落在地面。

她该高兴的，这么好的人，她将他原本应该拥有的一切都还给他了。

苏念语站在窗边。

厚重的云层挡住了太阳，今天一整天都没有阳光，过了一会儿开始有雨水往下落，一点一滴。

苏念语最开始想要感慨的便是这些爱情。

白苼的母亲到死都深爱着她的父亲，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男人的母亲也是如此，被折磨了这么多年，或许是因为还活着的缘故，终于坚持不住，选择了离婚。

而白苼因为爱情，决定放弃一切，只为了让她爱的人恢复正常。

男人本就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现在和常人无异，是有资格回到权力中心的，他可以去替他母亲报仇，去拿到所有原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