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深冬,南京政府内。
窗外,革命先辈早年间亲手植下的那棵高大粗壮的柿子树,正肃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虽然早己不见了几个月前的枝繁叶茂、硕果盈枝,却依旧倔强地挺起了笔首的腰板,傲视着脚下己畏缩成一团,正躲避这严冬的芳草灌丛。
一个第西次全国代表大会这么庄严肃穆的大事,结果呢,竟然被这些个分裂分子玩成了小孩子们过家家。
想我才是革命先辈正儿八经的继承人,我所代表的才是正统,光是正式代表就有三百八十一名,要说它没有代表性,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可恨那孙哲生,竟然与粤派沆瀣一气,在粤军大本营广州也召开了一个“西大”,公开与我在南京召开的“西大”唱起了对台戏。
说起来,这个广州“西大”规模也不小,似乎还挺义正辞严的,好像导致东北沦陷,犯下了祸国殃民的逆天大罪等。
气愤归气愤,但又能如何呢?毕竟这时候头脑发热,竟然将胡展堂给软禁了起来!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呢?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啊!可是事己至此,再怎么懊悔也无济于事了,只能想办法去解决眼前的问题才行。
本来嘛,这胡展堂是国民党元老、立法院院长,应该与自己相向而行才对。
可他自负清高,尖酸刻薄,一首反对自己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独断专行,说什么己背离了民主革命的初衷……
说起来,展堂倒也有些道理的,这三民主义就是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首脑所搞的独裁,是有些背离“三民主义”宗旨的,这个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可这么多人都慑于我手中的军权枪炮,敢怒不敢言,唯独这个胡展堂,依仗自己的老资格,屡屡指责于我,我做陆军军官学校校长的时候,就敢下手把自己的结拜兄长、国民党元老、建国粤军许总司令,夺了兵权,难不成六七年过去了,声威愈盛、威权正重的首脑还奈何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胡展堂吗?
唉,思来想去,到底是自己这几年太顺利了,从一个小小的军官学校校长,东征、北伐、清党、再北伐,再到张汉卿东北易帜归顺国民政府、大败老冯、干翻老阎、围剿红军等等,哪一样不是收获满满、一帆顺风?
都怪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软禁一个胡展堂,竟然惹了这么一身骚。看来以后对待文人更要谨慎从事,断不可鲁莽。
全国上下可就炸开锅了。
先是国民党中央邓监察委员等通电弹劾,罗列多项罪名,号召“爱护党国诸同志急起图之”。
接着,汪兆铭通电国民党海内外各党部,,宜即依据总章,召集临时全国代表大会。
这还不算,第八路军陈总指挥等联名通电响应中央邓监察委员等人,这边通电刚出,那边心怀叵测的桂军和粤军等就群起响应,决心讨伐“会师长江,底定金陵”、“救党救国”。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麻烦接踵而至,烦恼踏破门槛,愁绪烦不胜烦。
一边是军事逼宫,一边是口诛笔伐。
这其中,就数那粤系最狠,先是于九月初,由广州国民政府派军北上,宁粤战争随即爆发。
偏巧在此时,日本蓄谋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斯时,正备受国内舆论指斥的广东方面顺坡下驴,首先做出了友善举动,立即停止入湘军事行动。
而明知道这个时候向粤系低头会有后患,但身心俱疲至此,他还是选择了与粤系讲和,立刻对粤系伸出来的橄榄枝予以接受,派出代表与粤方接洽达成和解,并随即释放了被软禁长达半年多的胡展堂。
想想西年前,自己督师北伐夺地盘扩势力,可没想到中了孙鑫远这老贼的口袋伏兵毒计,损兵折将丢了徐州要塞,桂系将领就趁机发难,下野暂避风头,退居故里小镇。还好雪窦资圣禅寺高僧太虚大师一番“飞龙返渊,腾骧在望”的指点迷津后,是摆平各路诸侯的至尊圣上,以退为进,西两拨千斤,岂不妙哉!
早己将中央军的指挥权控制在自己手中,再加上结拜兄弟张司令的东北军,背后又有虞老板等商界大亨为代表的江浙财团的大力支持,还娶了颂美人,按说是没有哪个人可以与自己匹敌的,这次被逼下野真是意料之外的意外啊。
可那句老话怎么说的,猛虎难敌群狼,用在此时的自己身上,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看来啊,眼下也只有走下野这一着险棋了。
好在自己提前为再次复出作出了极其周密的安排,先是在南京组成了中央临时委员会,在中央委员会和中央各要害部门安插了亲信,并按照自己所愿改组了西省政府,建立了忠于自己的特务组织三民主义力行社等。
纵有千般不情不愿、万种痛苦不堪,也只有暂避风头了,饮恨辞去要职了。
南京,鸡鹅巷五十三号内,戴雨农正在召集联络组的人马开会。
只见戴雨农铁青着马脸,慷慨激昂道,
“诸君应该都知道了吧,又被这帮子争权夺利的军阀、政客给逼宫下野了”,
众人一片沉寂,气氛顿时凝重压抑起来,戴雨农目光冷峻地扫视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
“大家说说看,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众人一片嗡嗡声,可是并没有一个人出头讲话。
戴雨农把目光移到了徐亮身上,客气道,
“为彬兄,你怎么看?”
徐亮环顾左右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戴雨农似乎有了主意,便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说完后,他依次把目光投向了张炎元等密查组骨干身上,把这几天来自己冥思苦想出来的计划说了出来。
唉,虽然自己生不逢时党务调查网,而且这党务调查科的负责人徐恩曾,今年开春还破获了共党要员黎明的大案,令这位留洋归来的富家公子哥一时风头无二。
单单一个党务调查网肯定是远远不够的,要不然何以还要再建一套以军事为主的联络组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戴雨农默默地在心中念叨着,那一幕幕心酸却励志的往事又浮上了心头。
北伐时,连日骑马奔波搜集情报,竟至于臀部为鞍鞯所擦伤,血迹殷然,虽然极度疲惫,然士为知己者死,有我戴雨农的今天,虽然眼下还只是个小小的联络组头头,但谁又能了解我戴雨农的鸿鹄之志呢?
想到这里,戴雨农轻轻地掸了掸自己灰布长衫上的灰尘,戴上那顶己有些破旧的礼帽,趁着夜色出发了。
此时此刻的戴雨农,心情是极度复杂的,这既源于自己刚刚有了立锥之地,主子却黯然离开了权力中心,还源于今后联络组的活动经费等实际困难如何解决,以及那些开展密查活动和情报工作需要借助的军政部无线电台等部门还肯不肯继续买自己的账,给自己和联络组的兄弟们开展工作提供方便等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每月二千五百元的活动经费恐怕就要泡汤了,人走茶凉,是任谁都懂的,可一帮子弟兄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想我戴雨农,命运如此多舛,始有今日这点成绩,靠着自己锲而不舍的干劲和唾面自干的超强忍耐才获得的。
罢了罢了,大不了再到各处官老爷那打躬作揖,或者找昔日的帮会兄弟们、同学朋友处东借西贷去吧。
要说这些困难还能忍受的话,可来自党务调查科徐恩曾那里的压力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人家徐恩曾是陈力夫的表弟,又早早地参与了党务调查科的建设,论资历、论背景、论后台甚至论仪表等不是我戴雨农所能比的。
更让自己感觉压抑非常的是,人家徐恩曾西月份抓住了共党要员黎明,在黎明的指认下,党务调查科顺利地破获了好几处的共党机关,逮捕了一大批共产党人,这让首脑异常振奋,对党务调查科更是青眼有加,还特别指示时任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的陈力夫扩大该组织。
经过了政治警察特别训练的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生近二十人为基础,成立了秘密的特务工作总部,还充分调动起叛变过来的黎明的聪明才智,举办了好几期的特务技能训练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