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晴。
蓝蓝的天空上有小朵棉花状的白云,慵懒飘着,让人看了一阵心旷神怡。
北地安宁了,天下也安宁了。
……
大理寺。
晴天也有人见到了阴云,不过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他们的眉宇间。
“所以……慕容渊竹早在白州第一次被攻破时,就藏到了东边的小天堑内?
潜伏了这么久……
他的心机,未免也太深了吧!”
吴衿听着周穆说出的从影那里得到讯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月的天,凉的只会是人心。
距大将军的噩耗传来已有数日,周穆始终笑不出来,难以释怀。
“辽庭剑主,慕容渊竹……他太能忍了,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他计若成,幽川界就成了一个牢笼。
吴衿沉默片刻,事后多思已无用,他另起了一个话题:“这几日,朝堂之上又在各种清算,到处问责。
窦宁的这个安北将军还没到前线,就被圣人下令革职了。”
苦中作乐,倒也是一个趣事。
“就他?其他人呢?
白州被围,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月都州尉李览可是拒不出兵……”
“这件事上,左相大人一直想落他的罪,但右相的人不同意。
最后会不会追责到他,很难说……”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说起来,前段时间打仗的时候,我还去梨园听了《将军破阵》……
大将军当年带着唐烈骑杀得宇文华大败,可真让听得热血沸腾。”
吴衿笑了笑,有点牵强。
唐烈骑便是唐家军早期的精锐骑兵,后来才分为四象,八骠骑。
熊臣,木不将等人,皆是出自于此。
“从征北军的遭遇来看,辽人太强了……只是唐家军在,遮住了他们的光。”
周穆叹了一口气。
“不错,也多亏了唐家军,要不是他们在白州的一把火,辽人也不会退去。”
白州的一把火,不仅“烧”没了耶律长昭和耶律呼碌休,更是“烧”没了辽人的大部队,将他们的野心付之一炬。
不然,白月山大军是守不住的。
白月山过了,即便云月关能阻止辽军深入,但幽川界肯定是生灵涂炭了。
吴衿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补充道:“北地现在,人人尽皆素缟。”
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便是上一任圣人,燕定宗,他死时也没这个排场。
当然,是指这种人们自发。
“他值得!他们值得!”
周穆脑海中闪现出了大将军那张和蔼可亲的脸,还想起了他曾说过的话。
“你我二人也算颇有渊源,不必‘下官’此类的客气……子羡,若你愿意,也可称我为世伯……”
“世伯……”
周穆喃喃自语。
大将军是个不服老的人,他在自己人面前一向不用老夫之类的自称。
但,他终究也会老去……
……
天下,风光虽好,但少了一点生趣,很多人郁郁寡欢,昏昏欲睡。
但也有人因此生机勃发……
朝堂上,刮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党争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见死不救的李览,路上耽搁的窦宁,反叛卖关的陈铁……
李览尚在讨论之中。
窦宁已被革职。
陈铁虽死,但他有家室,因为担心被大战祸及,他的家人躲在了谷州。
朝廷这时才展现出了速度,相关人到北塞后不足一日,便将他们捉拿归案。
陈铁叛国,其家人知而不报,本来是要被押回圣都,当众斩首的。
但他们还没走出孤川界,暴怒的人群便将他们围住,吞没了。
没有人能容忍叛徒……
将军山,立了一个碑。
吊唁大将军的人纷至沓来,摩肩擦踵,络绎不绝,是漫山遍野的白。
这个碑,不是圣人立的……
他不仅没有为他立碑,还将所有有关的奏折丢到了纸篓之中。
他苦大将军久矣……
但大将军毕竟是为国捐躯,圣人一道令下,追封他为幽白王。
是王爵,但已无后人可承袭。
他不设碑,便是想淡忘大将军的存在——这天下,只能有一个受万民“敬仰”的人。
是他,也只能是他。
圣都有不少人也明白,他们自发地出城,去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周穆也与吴衿等人去过了。
在云山上,有一个插着一把石剑的无名石堆,附近摆满了鲜花。
这是司农寺卿桃山选的风水宝地。
……
圣都以北。
一辆华贵的马车向北而去,他们行走官道上,出入城池,没有人敢阻拦。
马车上,有皮毛制成的九尾立杆。
是狐家的马车。
马车里面,主位上是一个黑袍人,他的身前还有一个抱刀人。
“殿下,要出中域了。”
抱刀人看着外面,说道。
黑
袍人是个青年,他背靠着马车,闭目养神,淡然回应:“知道了。”
远处,一个高山上。
有两个人,其中一人身着墨紫色的锦衣,另一人则是闭目抱剑。
谋公子,狐琰,与孤剑。
“雄家人,好大的胆子。”
狐琰手上握着一个刚看过纸条,他看着飞驰的自家马车,闪过一丝杀机。
官道上的马车是他们家的,但是近日被右相雄非鱼悄然借走的那一辆。
要不是狐琰机警,他发现雄家人的动作,带人守株待兔。
他见到了两个人登上马车。
两人的模样被他手底下的人画了出来,通过八方楼的渠道,得到了反馈。
其中的黑袍青年,来历不凡,他是辽帝耶律长舒第三子,耶律建木。
“要不要拦下他们?”
孤剑没有睁眼。
狐琰想到了另一个人,他摇了摇头,无奈道:“拦不住的。”
世人只知辽庭慕容氏的剑主,却不知道他们氏族内还有一个人物。
慕容刀侍,慕容衡,八衍气境。
他们来的人手不足,难敌此人——况且,送他们走的是雄家。
他们与雄家是一条道上的……
“大将军忠义为国,以身赴死,而朝堂上的却是这么一些玩意……”
狐琰气笑了,不仅仅针对“直接”参与此事的右相一伙,也包括了左相一伙。
江攸之等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朝堂上的各种争端,朝堂外的各种掣肘——他们的人也出了一份力。
“小人私利压于国,则人危矣;大人私利压于国,则国危矣。
唉,一群目光粗鄙之辈……”
一声又一声的低骂,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