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沈闲醉这番说辞并没能说服女鬼。

因为下一瞬她就张着血盆大口，尖利的指甲握成爪状朝着沈闲醉扑来。

沈闲醉微微侧身，十分轻易地就避开了她这一击。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符篆，在与女鬼擦身而过的瞬间，贴到了对方身上。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女鬼，顿时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蓝色的火焰越燃越烈，慢慢地将她全身吞噬进去。

“你作恶多端，身上不知有多少无辜人的性命。今天……”

沈闲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道瘦小的鬼影就率先窜到了女鬼的跟前，看样子，这鬼死时，应该是个不过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子。

他小小的一团，小手拼命地拍打着女鬼身上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丝毫不顾及他碰到火焰时，手掌处传来的灼烧的痛感，不管不顾地继续拍打着火焰，脑子里，只有将火扑灭这一个念头。

沈闲醉沉默一瞬，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她看得出来，这小鬼身上背负的人命，和女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善恶有道。

再怎么冤屈，也绝不能将他人卷入自己的因果中。

然而，很快，一道魁梧的鬼影出现在沈闲醉的眼前。他不顾疼痛，一把将还处在火焰中的女人抱进怀中，任凭火焰肆意灼烧他们二人的魂体。

沈闲醉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的死法是什么。

砍头。

他的脖子中间有一道细细的缝合线，针脚很密，一看便知道缝合的人针线活手艺极好。

沈闲醉垂下去的手指，轻微地抽动一下。

又是一只背负了数条人命的厉鬼。

“我有冤！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害死我们的人，而是在我们死后，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男人血红的眼睛死死地透过火焰望向沈闲醉。

“为什么？我不过是想报仇而已！你若是非要杀，杀我一个便是，放了我的妻儿！”

沈闲醉神色冷淡：“你们一家三口，身上皆背有命债，断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的道理。”

那小鬼“咿咿呀呀”的，似乎是要为父母报仇一般，举着拳头就朝着沈闲醉冲过来。

沈闲醉这才看清那小孩的全貌。

是个小男孩。

长得冰雪可爱，比沈闲醉见过的绝大多数小孩都要好看，只是当他张开嘴时才会发现——他的口腔里空空如也，竟然没有舌头。

沈闲醉深吸一口气，随手一点，便将小男孩定在原地。

蓝色火焰中的二鬼本来被灼烧的魂体有些虚弱，见沈闲醉就对他们的儿子动手，顿时目眦欲裂，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扑出火焰，将小男孩死死护在身后。

沈闲醉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道身影就拦在了她和一家三口之间。

原来是迟昶。

这样类似的动作，他其实对沈闲醉做过很多次。

只不过这一次，他面朝的方向，不是别人，而是沈闲醉。

他的眼底有纠结，有痛苦，还有几分沈闲醉看不懂的情绪。

最后，他只是带着恳求地问了一句：“把他们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沈闲醉默然。

迟昶绝不是一只同情心泛滥的鬼，能让他做出今天这种反常举动的，必然是他在法器中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呢？

沈闲醉神色冰冷，恰好这时季未迟也醒来了。

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小师弟和四只鬼对峙的局面。

季未迟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就急匆匆地冲上去，拦在了沈闲醉的前面。

他虽然是背朝着沈闲醉的，但看向那三个鬼怪的眼神，却也带上了几分同情。

沈闲醉敏锐地注意到了醒来的季未迟额头上全是汗，就连握着法器的手，都因为太用力，指关节有些泛白。

沈闲醉没说别的，她只是对着季未迟问了一句：“师兄，你也觉得我该放了他们吗？”

季未迟心肠软。

回忆起在法器里看到的有关眼前这一家三口生前的那些场景，季未迟沉默，没有回答。

行吧。

沈闲醉不再多说废话 ，她上前几步，走到常安身边，朝着这边的女鬼示意了一下。

很快，原本还陷入深度昏迷中的常安施施然睁开了眼睛。

沈闲醉朝她伸出手，将她拉起之后，走到那一家三口身边，道：“将那些疯掉的人们被你们私藏起来的魂魄，还给他们。”

“若是我出去之后，还能听到有人在这里得了疯病的消息，我不会再放过你们第二次。”

沈闲醉说完，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季未迟和常安毫不犹豫地就跟了上去，迟昶的身形晃了晃，最后还是咬牙，强硬地控制住了自己想要跟上去的动作。

……

一个两个的，真以为她是什么惩恶扬善的大好人呢，她本来就只是为了解决雇主的问题，才来一探究竟的，不然的话，她才不来当这个坏人。

然后当天晚上，一点儿也不生气的沈闲醉同学，在第五次忍不住坐起来捶床的时候，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门口传来季未迟温和的声音，“小师弟，师兄现在可以进来吗？”

在得到沈闲醉的许可后，季未迟推开房门，坐在沈闲醉的床边，见她嘴上说不生气，实则面上不服气的神情，把自己出卖了个一干二净的样子，不免有些失笑。

“这件事是师兄的不对，师兄给你赔礼道歉。”

沈闲醉不说话。

“鬼都是因为怨气而生，没有什么鬼生前不是背这些冤屈的，他们不该害人。”

“可是小师弟，他那一家实在是过于惨烈了一些，再加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仇人，我……”

“师兄今天，看到的不止这些吧。”沈闲醉打断他。

季未迟低下脑袋，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承认了：“对，那个法器会先让人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然后再播放那一家三口的事情。就是想要在人精神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被他们的怨气沾染。”

先是用人最害怕的东西，击溃他的精神防线，夺取他的一缕神魂，再趁着他精神力最薄弱的时候，播放他们生前的最后一幕，播放时带着他们死时的怨气，自然而然地观看者的精神也会被这怨气所侵蚀。

日积月累的，便成了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