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这是我刚造出来拉东西的马车,车轮车轴用的铁料没有用军工厂的铁料。”王吒察觉到王承恩心疼的表情。
王承恩尴尬一笑:“拉东西的马车,好长的车,确实能装货。”
四轮马车未装车厢,目前是板车模样,宽七尺,长足有十八尺,确实比一般两轮单马的马车长一倍多。
王承恩是见过世面的,皇家仪仗的车更大更长,没有过多惊讶,他只是疑惑为啥要用百炼钢去做轮子。
“王公公,是军工厂有什么事么?”王吒没在四轮马车话题上多说,直接问王承恩所来何事?
“铁敢,圣上同意你的法子,但内阁反对借钱,咱家也说不清楚,只好请你出马去一趟跟内阁诸位相公说一说。”
卧槽!我现在直接参与议论政事了?王吒有些懵,他一个工匠,被拉到内阁去见国家行政最高官员们,好魔幻!
“不合适吧,王公公!”
“无妨,圣上同意了。”
没招,只好走一趟内阁。
王吒是借口测试装钢轮的野战炮,有王承恩在,只好驾驶四轮马车回军工厂。
一路上,王承恩留心观察四轮马车,因为他坚信只要是工部摸鱼郎出手,必是精品。
当他注意到铁敢和马夫在车上并不怎么颠簸,心中疑问越发浓郁,回头一定要好好问问铁敢。
王吒需要洗漱与更换新衣,且军工厂基本顺路,众人先回军工厂。
刚换完衣服出来,便听到一声怒骂。
“铁敢,你这欺世盗名之辈!”
突然,两个书生挡住他们的去路,大骂之人正是刘俊彦,喝得醉醺醺的。
“盗个毛线的名,我一个工匠,有什么名?”王吒怒了,刘俊彦为首的七君子,上元节过后很失意,成天喝酒。
一群书生本来雄心勃勃,有心在军工厂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岂料被皇帝一通臭骂,还下令不准他们再造火绳枪。
对这批热血书生来说,打击太大,终日卖醉,还时不时去国子监大吐苦水,抨击天师。
咦!刘俊彦愣了一下,逻辑没毛病,他铁敢既非官员,也非文豪,盗什么名?
不过,喝高的他思维转不起来,只有忧愤!他高声朗诵起来。
“怎奈浮云能蔽日,燕山不见使人愁!”
诗句是他前几日所作,暗指皇帝被天师迷惑,看不清真相,此诗一出,在帝都文人圈广为传颂。
“铁敢,你可知天下悠悠,众人之口难堵!你猖狂不了几天。”
“有病!我猖不猖狂,关你屁事。”王吒恼火,一群傻批,在这儿卖什么醉,我挡你们路了么?你们在军工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反对过么?还迁怒于我,我锤不死你!
王承恩听闻刘俊彦闹事,赶紧跑来拉住欲锤刘俊彦的铁敢。
大声喝骂道:“大胆!怎能如此不敬你们的师傅,给我轰走。”
刘俊彦两人顿时酒醒大半,仓惶逃去。
“王公公,我可没有这样的徒弟,他们从未拜过我这个师傅。”王吒一边走一边跟王承恩直言。
王承恩脸露羞愧,这事他知道,可这帮书生他不方便管,都是军工厂或者工部的关系送过来的。
而且,七君子没有上书朝廷之时,蛮勤奋的,用卷枪管锻打的方法,组织造火枪,也算是为朝廷尽力。
“铁敢,你放心,我明日过来约谈他们,严加管束。”
王吒心中郁闷,一帮年轻书生,太容易被人蛊惑。
也不看看跟着他们一起造火绳枪的两个泰西人,天天去拜访铁敢,人家技术比你们强多了,为啥还要去找铁敢。
真是:怎奈脑袋已进水,燕山不见只会愁!
文渊阁,戌正。
“老夫还是那句话,九五之尊岂能借钱,这不是胡闹么?”礼部尚书王应熊觉得借钱一事无须再议。
“寅吃卯粮,拆东墙补西墙终归不是办法。”户部尚书及暂代内阁首辅陈演忧心忡忡!
王吒安静站在一旁,腹诽这就是大名的顶层智慧么?大臣们不是在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只知道形而上空对空的讲大道理。
“铁敢,听闻借钱是你的主意,你来说说看。”刚入阁的范景文发话,之前听到铁敢献策,他心中如打翻调味瓶,什么滋味都在翻涌。
他算是跟铁敢剑拔弩张,已经到厌恶的地步,无奈皇帝看重铁敢,且铁敢真有几把刷子,这点你不佩服不行。
皇帝带着复杂心情看着铁敢,第二次见面,他还是不喜铁敢。即便王承恩一进来就报喜,说什么野战炮加装钢轮,灵活自如,如虎添翼,非常利于移动和部署。
他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了,能弄到银子就行,什么原理什么妙处他都不想去关心,试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王吒努力平复自己,开玩笑,他现在等同于跟一帮副国级大佬开会,说不紧张,那是瞎扯。
“各位大人,草
民不过随口一提罢了,谈不上什么锦囊妙计。”
“哼!”礼部尚书王应熊一点面子不给,直接冷哼!
我去!用气场压我么?王吒小宇宙在爆发,他清清喉咙,说道:“各位大人,还有什么办法筹集银子么?没有的话,试一试有什么关系,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效果如何?”
“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皇家颜面,朝廷威严,岂能随意为之?”吏部侍郎李建泰大声喝道,他觉得铁敢太过儿戏。
王吒火起,玛德,大帽子压人!算逑!你们爱咋整就咋整,小爷不说了。于是,王吒安静立于一旁。
皇帝沉默半晌,终于发话道:“各位卿家有什么法子,没有的话,朕想试一试。”
“陛下!”王应熊痛心疾首。
皇帝一摆手,压了下去。
他穿补丁衣服,每天吃三菜一汤,拼命节俭皇家用度,为啥?他要守住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社稷!为此,丢一些面子又如何。
“陛下,借钱一事须三思。试想,百姓听闻朝廷要借钱,会如何想?只怕引起百姓惊恐,易生民变。”右副都御史方岳贡说出顾虑。
王吒心里赞同,此言不虚,民众头一次听闻朝廷要借钱,不心慌是不可能的。
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多面性,借钱引起惊慌是不假,可你不借钱,现在的百姓不惊慌么?陕西那边都称帝了!
横竖都是要惊慌的,手上有些银子至少比手上没有银子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大名朝已经没有多少筹码,别老埋怨以前留下烂摊子,更别想要啥面子,担心这儿担心那儿,搏一搏是唯一的出路!
“陛下,各位大人!现在摆在眼前的是,要筹集银子,没银子啥事情也办不了。官员富商手上有银子,捐款的方式已经试过,不妨试一试借钱。
借钱一词是不太好听,可以用国债的说法。”
刑部尚书张忻是捐输派,他凛然说道:“官员并无多少金银,上次捐输后恐难再捐出银两,理应发动商人捐输。至于朝廷借钱,古往今来,未曾闻也!”
“国债?”皇帝皱眉,头一次听说,他看向铁敢。
王吒心里越来越清晰,若是皇帝没有借钱的想法,他早就被这帮大臣轰走了,怎么可能有继续发言的机会。
既然皇帝有想法,就多说一些:“陛下,国债就是朝廷借钱,借钱一词有些不雅,国债好得多。
朝廷可以广而告之,说近几年来天灾不断,朝廷为救灾,国库支出过多,因而发行国债,三年以后,或者五年之后,风调雨顺后,朝廷本息一块儿付清。”
皇帝与大臣们皆是一怔,铁敢此人言辞有度,未来可期。因为甭管说得有没有道理,一个少年能把他的道理说了出来,说得还很清晰,这就不简单。
”借钱与国债有何区别?逞口舌之利,小道也。“吏部侍郎李建泰言辞依然很激烈。
“非也,国债有可取之处,近些年确实天灾不断,以此为由,说得过去。”礼部侍郎丘瑜刚入内阁,心想皇帝既有借钱的想法,那便附和皇帝之意。
代内阁首辅陈演其实已乞骸骨,在一天位置怎么也要尽一份责任,他问道:“以国债借钱,利息几何为妥?三年后终归要还本息,朝廷一直背着负担,如果还不了,怎么办,利滚利滚下去么?”
“大人,利息定多少合适,草民不清楚。国债目前是权宜之计,但若是平定匪患,风调雨顺,税收必然会增加,再以良策促进收入,何愁没有银子还本息?
最不济三年后又发行一次国债,这三年不过是还利息而已,难道六年后,九年后国家依然不能好转么?”
哗!文渊阁内,皇帝与大臣内心大受震动,这是一个少年人么?说的道理非常实在,不夸张哗众取宠,也不迂腐,三年后接着继续发国债的小招数很老辣。
你要是反对的话,那就是说国家没救了,六年后九年后都无法改变国库空虚的局面。
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耳光么?说明自己没能力在六年后如此宽松的时间内把税收搞起来!
范景文尤其失落,铁敢是一个奇才,少有的俊杰,可惜没有被自己收服,反而为王承恩所用!
王吒看到效果不错,继续普及国债:“各位大人,国债还有一个好处,朝廷发行的国债可以做成类似银票一样的凭证,让国债流通,着急用钱的人,可以在指定的地方挂牌售卖未到期的国债。”
皇帝有些想不明白,问道:“流通?未到期的国债会有谁买?”
“陛下,只要保证国债到期能偿还,以后肯定会有人买卖国债。”
礼部尚书王应熊同样没太听懂,质疑道:“没好处,谁会接手别人的国债?真是想当然。”
“大人,总有着急用钱的人,他会让利卖出国债。”
原来国债还能这样玩?文渊阁内一片沉寂,掉针可闻。
良久,陈演沉声说道:“可一试,望诸公倾力配合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