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间,神州西蜀之地,地势奇峻的剑阁潜龙峡一处沙洲,渡水而来了一位道人。一只黑木簪子随意插在松散的头发上,身着青衫,一手持银丝葫芦,腰间随意系着一柄木剑。
似道似佛又似儒生,格外怪异,处处显着不寻常。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此地倒是可以暂住。
呢喃几句,怪道人凝息运气,挥手运转真元劈木,指诀捻动,少顷,便拼起两座木屋,轻飘飘落在了沙洲之上。隐有灵气霞光没入周边,其中阵法汇聚地脉深处灵气,又移来无数野花种在木屋四周,木屋瞬间多了几分神仙气。
怪道人身躯一闪,便隐入木屋之中。
多年来,每每有砍柴打鱼的山野渔民樵夫,时常能见到怪道人的身影,不时看到他与孤雁野鹤奏琴吹箫,与山中群猴山猿讲经说道,行为异常怪异,山下读书人以此做了灵异杂记,更有山野俗世之人,用怪道人吓唬自家吵闹不休的小孩子。
初始之时,怪道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引得大家惶恐害怕,以为是山间精怪修炼得道,纷纷出手试探,或者早早离乡,生怕遭了灾。
时间越久,岁月更迭,那些听着怪道人故事长大的孩子也做了大人,多少年来始终,不见他有其他怪异行为,也是见怪不怪了。
星霜荏苒,江山阻隔,转瞬人间百代过客。
怪道人依旧在沙洲木屋潜居,修行无数年。木屋周围又多了数座屋子,错落有致,逐渐形成一方院子,显得更加缥缈。
西蜀群山,已经属于大秦帝朝疆域之外,为大楚皇朝和大秦帝朝交界所在。
之前仅存百年的西蜀国,也在大秦和大楚两国的夹缝中逐渐灭国。留存的城池重镇还有修真之人守护,但在山野蛮荒之地,鬼灵野兽频繁出没,各类妖兽吞噬生灵。
山野百姓为求生计,筹钱建庙筑观,供奉修真求道之人,乞求以大神通灭杀妖魔鬼怪,保一方安宁。
然则,来这些庙观之内的,多数为修道未修真的招摇撞骗之人,或者是诸子百家下九流没有宗门的道士尼姑之流,其中钱财没少拿,修为低微,最后甚至自身陷于妖魔鬼怪之口。甚至到了最后,山间鬼灵精怪仍不断出没山野之间伤人,愈演愈烈。
后来,沙洲木屋院子中,不时有怪袍矮人出没山间擒拿精怪、收取鬼灵,庇佑着一方土地。
山野百姓知道沙洲院子中的,一定是“山上”修真之人,才会出手。
那些庙观行骗之人见状,猜测其中至少第四境归元境的散修,不时上门,想要求取修真机缘,奈何一入沙洲便懵懵懂懂,转瞬便被挪移出来。
数次之后,便明白,此间主人不愿见,所以便不再去,毕竟大德修真之人很少,万一扰乱了其修行,恐怕会瞬息被打得神魂俱散。
多年过去,剑阁到潜龙峡周边渐渐多了几分安宁祥和,山野百姓也慢慢明白了,只要沙洲那座小院在一天,这里便安宁。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怪道人,甚至山野外城镇中的一些读书人,也做了几句诗词称赞。
时间就这样溜走。
这一日,夕阳西下,流云缓动,余晖逐渐退却,繁星浅浅,早早缀上初秋天幕。
傍晚时分,红灿灿的余晖越过院中古怪树木,铺满只有三四间木屋院落的一半。
院子后山茂密整齐的松树,都镀上了一层暖光的光晕,猿声此起彼伏,小院四周。
夕照残辉下的潜龙峡河道下游飘来了一只轻薄悠闲的小舟。
远远看去,小舟上一黑衣中年汉子撑杆逆光立于舟艉,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阴影里站着一少年。
少年大约十一二岁而已,长得清秀俊美,十分的讨人喜欢。
小舟缓缓泊近沙洲。
得到近处一看,俊美飘逸的半束半披发式,配上双龙抢珠素白抹额,掩去了面庞异色,显得少年分外神俊,
一根白丝发带束着一半以上的黑色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白色锦服,白衣胜雪,大片的莲花灵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
少年柳眉下黑色眼眸像是深藏着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脸色有些苍白阴暗,隐隐透露出一丝枯败死亡的黑灰色气息。
少年随舟飘荡,手中拿一个青白色尺玉,尺玉之上气息流转不息,隐隐指着前方沙洲小院,转身向着身后撑舟的中年男子轻声催促了一声,小舟快速向前划过,靠近小院。
随着小舟划动,周围葱郁水草和近处的林木下的各类野兽,也随之跑远,只有数只野猴子在树枝上吱吱乱叫,叫声远远传向小院。
山野那些人见到小舟上的少年,一定会懊恼不已,原来小院并非不可靠近,像少年这样乘舟而来,那修真机缘不就唾手可得了嘛。
倏忽之间,听见木屋院子内有讲经之声传来,又有“喔喔喔”的叫声传来。
少年握着尺玉的手青筋乍现,手心中的汗渍沾满了尺玉。
打眼一看,见不远处小院,一堵筑在沙洲河滩之上的鹅卵石墙,约三四尺高,上覆陶瓷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枯草搭建的柴木门扉
虚掩着。
小院内有琴音和乐曲声隐约传来,门上炭化硬木的匾额挂在上面,却无题字命名,两边低矮石墙并无春贴楹联。
少年打量一番,并不在意,书中说有仙则灵的山脉河洲,其外形都是特立独行的。跃步下舟,欲踏水走上沙洲陆地。
惊得黑衣中年汉子忙凝气运劲,挥动手中竹杖,轻点少年足底,送出一道劲气,稳稳送少年至岸边石沙干净之处。
少年转身嘟嘟囔囔几声,清脆的声音随风而至。
“哈哈哈,墨老,别担心,现如今我也是第四境炼骨境的武夫了,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你在,我是溺不了水的!”
黑衣中年汉子墨白,一笑置之,嗯,应了一句,连忙泊舟靠岸,生怕少年有个闪失。
此地极为古怪,自己看不透,可不能让无心傻乎乎向前冲,前两次寻找修真机缘,无心不可谓不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