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屋的日常依旧——飞镖对所有人卑躬屈膝;妈妈桑堆起笑脸对客人迎来送往,蜚蠊顶替了奈佛原来的岗位,白天坐在外面看场子,夜里坐到吧台前或捣鼓手表,或趴在桌子上睡大觉;奈佛就比较闲了,终日无所事事,有时候他也会到外面同蜚蠊聊天,但蜚蠊却总是说:你现在是大哥,哪有大哥在外面站岗的道理?快回去,哪管调戏调戏果子呢?快回去,别失了自己的威信。奈佛说:里面实在太无聊了,还乱七八糟的,我不想待。蜚蠊叹息一声道:你呀,真是不会享福。奈佛心想:什么都不做才是享福吗?
鲸鱼是在七天后回来的。他在外面躲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切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差不多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忘记的时候,他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他不认识蜚蠊,蜚蠊也不认识他,因此,他还差点被蜚蠊打了一顿。飞镖帮他解了围。飞镖拉着鲸鱼给蜚蠊道歉道:这是新来的蜚蠊大哥,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快道歉!鲸鱼一脸懵,既害怕又疑惑地看了看蜚蠊,然后道了歉。蜚蠊看着他那只吊着的假胳膊直皱眉,问:你胳膊怎么没的?鲸鱼老实回答:两年前,被坐地佛的人砍掉了。蜚蠊看看他,摇摇头,又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待二人离开后,蜚蠊对奈佛说:这人算是废了,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才二十几岁,就开始烂了,真是可惜。他怎么就不能学学‘铁汉’大叔呢?铁汉大叔被炸掉了一只眼睛,现在不照样还是大哥最信任的人?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没泄掉那一口气!男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服输,要不然就毁了。
奈佛不知道铁汉大叔是谁,于是问了一嘴。
蜚蠊说:就是在总在大哥身后站着的那个人——他俩是战友,一起打过仗。铁汉大叔是我最敬重的前辈之一,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他那样的人。
奈佛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于是不再说什么。
奈佛不想在屋子里待的原因除了无聊,还有别的缘由,那就是妈妈桑总是给他甩脸色看——就像是奈佛抢了她的东西一样,她总是带着仇恨的态度对待他。
黑铁原来有个办公室,里面有床有被有沙发,还有电视,甚是高级(在奈佛看来)。奈佛在见到办公室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他很想住进去——一是可以省钱,他不用再费尽心思去外面找便宜的小旅店了;二是这里很是清净,只要一关上门,所有的噪音就像被隔绝似的全都不见了。
但妈妈桑看出他的心思,当天就把黑铁的遗像搬了进去,还专门买了个神龛,将黑铁的照片供奉了起来。然后,她对前台小妹阴阳怪气地吩咐道:不许任何人进来,听明白了吗?黑铁大哥平时对咱们不薄,咱们可不能忘了他。咱们把他供奉起来,算是给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有些人忘本,你可不能忘本,人不能做忘本的畜生,要不然,老天爷都不会放过,记住了吗?
前台小妹说:记住了。
妈妈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看着奈佛说的。奈佛又不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还听不懂吗?于是,他便把‘住进去’的想法丢掉了。说实话,他还真有点生气——那黑铁也不是他打死的,妈妈桑这么阴阳怪气他算怎么个事?接着,他又在心里抱怨起独眼:还说什么我是这里的扛把子,我是这里的大哥,就连一间屋子都不让我住,这他妈是什么大哥?他们都是骗子,跟奥丁一样,就说的好听。
除了这件事,妈妈桑还是总在他面前同果子们、前台小妹和飞镖回忆黑铁活着时候的‘光荣岁月’——什么黑铁大哥自带财运,他在的时候生意兴隆,大家每天都乐呵呵的;什么黑铁大哥总是请大伙吃好吃的,一点也不小气;什么黑铁大哥才像个大哥,一点也不摆大哥的谱……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奈佛就看不懂了,因为她总是偷偷看他,眼里还散发出狡黠和胜利的光。他想:这到底是哭还是笑?她这人也太恶心了吧?
奈佛不胜其烦,只想躲得远远的,但妈妈桑就像长了根天线雷达似的,他躲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这天,妈妈桑又拉着飞镖在奈佛面前唠黑铁的过往。飞镖谁都不敢得罪,只好低三下四地应承。妈妈桑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奈佛扣,不给大家买礼物,成天还什么都不干,只会坐在屋子里玩手表。奈佛听得懂,但他装听不懂,他想:我一个月就赚那么点钱,还给你们买礼物?当我是冤大头呢吧!我把钱攒下,给朱莉买东西不好吗?
二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生意上的事——最近的生意不怎么光景,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且有些果子还偷偷跑了,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妈妈桑感叹道:再这么下去,大哥的那份我都快拿不出来了,更别说还要养什么都不干的废物了。(她说这句话时,又偷偷瞥了奈佛一眼。奈佛感知到她的眼神,连忙别过头,心想:不跟这娘们置气,犯不上。)
飞镖说:姐,咱附近又开了个场子,装修比咱这儿好,果子也漂亮,更关键是……他偷偷看奈佛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妈妈桑听完后略微一怔,惊讶道,“找死呢吧,这种事也
敢做?我天,这要是被侦探公会发现了,那不是都完了吗?”
飞镖摊开手,无奈道:“据说是康纳德监理的侄子开的,所以才敢这么干。”
“康纳德有侄子?”妈妈桑震惊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家我经常去啊。”说着,她咂了一下舌,又道,“不行,我得去找找他了,要不然再这么下去,咱们就别干了。我的天,他哪里冒出来个侄子啊,这不是要了老娘的亲命嘛!”
飞镖搓搓手,笑道,“姐,要不,我和鲸鱼先去那边探探风?到底是真是假的我也不知道,我这也是听说的。”
“又想要钱是吧?”妈妈桑眼睛一瞪,不满道,“洛哈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飞镖将脸挤成一团,谄媚笑道:“姐,这不是为了咱们这儿的生意着想嘛,”他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搓了搓,“姐,资助点嘛,你放心,我不多要,五角就行,五角我就能探到虚实了——他们要是真像别人说的那样,那我就偷偷录像,等到时候你给康纳德监理送去,不也有了说事的由头嘛;他们要是没做那种事,那也好办,我去他们那里取取经,回来再教教咱们的果子不就行了?姐,不管怎样都不吃亏啊,要不你考虑考虑?”
妈妈桑哼了一声,抱起胳膊,“休想,门都没有。”
飞镖嬉皮笑脸道,“姐,就当是投资了呗……姐,咱们这的技术确实落后了,我听说别人家都上‘水池’了,还有‘酥麻鱼’什么的……姐,咱们也得与时俱进啊……”
但妈妈桑还是不答应。
飞镖一连串说了很多奈佛听都没听过的词汇,接着又附耳对妈妈桑说了句什么。
妈妈桑依然不同意。
接下来,飞镖又是讲道理又是分析市场地折腾了好一阵,妈妈桑才终于被打动。她厌恶地看他一眼,然后道,“录像别给我看,我不想看你那黑蚕豆,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