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的椅子很硬,位置有些伸展不开手脚,后脑勺和脖子为了谁能靠在椅背上打架,两败俱伤。脑瓜子靠在玻璃上,可以让脖子稍微舒服一点,但是公交车启动和刹车的时候,玻璃是连着脑袋一起震动,尤其启动时的那一阵抖动,豆浆机也是这样运作的。泡发了的黄豆一股脑全丢进机子里,机械的运作带着人力远比不上的暴虐,豆子遭到绝对力量的谋杀,变成了浆。我看到的好像是红色的。
为什么这里也有吴白,他特意摇下了车窗朝我吹了个口哨。我也想吹一个回他,只是公共场合禁止大声喧哗,也禁止遛鸟。红灯,让我们并排停在了这儿。
黑色轿车,我不知道牌子,应该很贵。他稍微有点长的刘海被夜风吹起,半明半暗的灯光有点迷幻,看不太清他的脸,但氛围还是挺赏心悦目的。其实有时候也不需要什么都看得清楚。
最近公司接了一个新项目,老板很看重。所有的决策,普通员工不需要参与决策,像我只需要把上面吩咐的细碎工作做好就可以了。吴白身为空降管理层人员,这是他入职以来第一个大项目,必然是上心的。李姐和他一起协商讨论各项事宜,两个难应付的都忙,我就算工作上稍微忙一点,那也还是惬意悠闲的。工作五年的社畜本畜,掌握的最大技能就是如何最大程度事半功倍、劳逸结合。
毕业六年,第一年里频繁跳槽,当时没什么想法,只是想离家里远一点,最好谁也不认识我。那时我还年轻,现在我却觉得自己老了。那时年轻大概就年轻在,不关心一个月工资够不够交水电房租,不关心成家立业的无端烦恼,甚至不关心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毕竟年轻嘛,谁会生病到不能自理。
本就不善交际的我更是变成了一座孤岛,岛上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我有我的鸟语花香,我的清风明月,我的寒来暑往,起初我绝对的热爱它,忠诚于它,然后逐渐厌恶,最后又学会接受。偶尔有几位热情的客人想来暂住几天,我为他们收拾好房间,客客气气招待着他们,也在算着日子等他们主动提出要离开。这是我的岛。
拿着整理好的材料,礼节性敲了敲门。吴白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我把材料放在他边上一堆材料上,又安静地退了出来。听小胡的八卦总结可得,吴白堂堂正正富二代,说是想要证明自己特意跑到我们这家分公司从底层做起。虽然当时很想打断小胡,告诉她,底层的是我们,不是空降总经理的吴白。小胡感慨的直摇头,也不知道是认可还是否定。
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我这枯燥的人生想必也为能和吴总的传奇一生有所交集而熠熠生辉,这简直就是霸道总裁走进现实。鼓掌。
当时小胡问我,鼓掌为什么摇头。
我说,跟她学的。
一向以恶人自居,偶尔也会向善。见吴白可怜,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可怜,问就是帅哥趴着睡觉就很惹人心疼。我主动泡了杯茶给他端了过去,那时他已经醒了。
吴白脑门上的问号我觉得都能看见了,“这是?”
“这个茶是我平时经常喝的,飘着的菊花你应该认识,沉在下面的是决明子。决明子明目,菊花祛火,合在一起通便。”作报告做习惯了,顺嘴解释了一些没必要说出来的信息,主要担心他久坐得痔疮。
“你……”
“没下毒,你放心喝。”
“不是……”
“也不是隔夜的,我没那么缺德。”
“我……”
“别说谢谢,这两个字和你不搭。”
“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别老打断我说话!”
“那不是我尴尬吗!你这样说话我可就不尴尬了。你要说啥就说吧!”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我知道吴白自信,我不知道他那么自信。
“喜欢。”我知道自己不要脸,也没想到能这么不要脸。
吴白明显是被吓住的表情,一看就是没料到我说这种话。但这个问题常规答案不就两个吗?肯定和否定。既然问了,我也答了,答案也不奇怪,何必吃惊成这样。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到何处去,这世俗的一切我已全部看淡,这些凡人的七情六欲只会影响我飞升,施主也祝愿你尽早看开。为了防止他觉得我头脑方面有什么隐疾,我挑了一个简短又直接的回答,喜欢。
“你没啥想说的我就先工作去了,您也忙。”
我退出去关门的时候,吴白维持着尔康手的姿态,看似挽留实则暗含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情感。
我也以同样的尔康手回敬他,富含感情的说道:“咱下次能别欺负人紫薇看不见,故意把椅子给人家端走了行吗?拜拜了您嘞。”
接下来的几天,吴白都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具体为什么,我权当他发现我那天给他泡茶用的杯子,忘记事先洗一下的事情被发现了。物有所属,我的杯子是我的,别人的杯子是别人的,只有公家的杯子可以暂时给吴白用一下。这杯子盖着盖,办公室的人根本不用,上次用已经是4个月前招待其他公司的人动用过一次,自此再也没用过。
公司就这么屁大一点儿
地儿,有时候在室内呆久了会有假发烧的感觉,所以每次感到头晕我都会到厕所边的小阳台上待十分钟,放松一下。
“哇哦!”突如其来的壁咚,实在是无福消受。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撑着阳台栏杆,半圈着我,而我背对着他,说实在并不浪漫,我甚至以为他要谋杀我。
现实的落差没有让我死心,死皮不要脸的硬是翻了个身,直面他刀削面般的脸庞,从前我就一直觉得小说里这个形容有兰州风味,心想着都能闻到味儿了。
“你下次打个招呼先,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推我下去。”
他就干盯着我,也不讲话。我看了眼他身后,没人来上厕所。也确实,都忙,忙点好呀!大家哪有时间喝水,更没时间上厕所。
“你说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信哪一句。”吴白一脸“你玩弄了我的感情.jpg”。
这我就属实委屈了,“我印象中,我和你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足半小时。”
“你说你喜欢我,但所有的表现都像是讨厌我。当我以为你就是讨厌我的时候,你又关心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他这纯情的一问,倒是让我有点茫然。“我就想着普通上班。你是我们公司最俊的一男的,未婚多金,谁不喜欢?靓仔,如果能嫁给你,那不是幸福美满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吴白的表情有点扭曲,我刚刚最后一句话好像有点问题。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谁都想嫁给你,谁都喜欢你,我也绝对不讨厌你,就是你上班别老开我玩笑就好了。”对吧,花孔雀先生。
吴白绝对不是正常人。就在上面的那种对话下,他居然能提出交往?
我也绝对不是正常人。就在上面的那种对话下,我居然能答应交往?
他大概图我上班刷牙不洗脸,图我一季衣服就五件,图我上下班踩点打卡从不请假。
好眼光!这笔账我怎么算都不是亏的那个,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哇!这男人好直接,刚定下关系直接就吻了上来。我嘴唇有点干,他胡子有点扎。可能是我心理作用,我总觉着他嘴里有灰尘的味道。暗下决心,那个杯子以后绝对再也不用了。
没有老板会喜欢办公室恋爱!当然,老板本人肯定是这些制度外的。吴白很不幸是第三种,绝对要杜绝办公室恋爱的大老板的儿子。
我说,我不想为难他,他也别为难我,我俩可以搞搞地下恋情。刺激。
他说,好的。
是的,他也没有推脱一下,哪怕就那么一下。不愧是他,也不愧是我。
恋爱只要你没那么认真,就可以快速开始。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大学里暗恋吴白的时候没有大胆追求,兜兜转转到现在居然还能见到。他好像比大学时候气质更沉稳了些,他是我的小秘密,不重要但也是大学为数不多的回忆。我就连喜欢人都要从别人口中认识他,舍友很喜欢他,大胆追求无果,但在我耳边念叨了很久他的好。当时的我,可能太希望有个人能值得我在乎了。这颗心不会跳,爱人也是需要学习的。我好像学会了,但把别人的心动当作了我的,喜欢了四年。
社畜不需要约会。确认关系就像是随口的一句玩笑,除了他每天必发的晚安,无人角落的亲吻,一如往常。
项目结束,老板又开始想要攒局聚餐,或者说开个人演唱会。密闭空间里抽烟和放毒气没有任何区别,酒水涩口,喝不惯的我也喝了两瓶。
吴白悄悄坐到了我边上,要知道谈恋爱以来就算我再累每天都会洗头,就是怕这种情况。两个人靠太近,头发有什么奇怪味道真的很丢人。
“我们悄悄溜走吧!”吴白贴着我耳朵提议。
“回家?”我抬头瞟了眼李姐方向,她没有任何躲闪的盯着我,视野范围大概也包括吴白。
“这么野吗,你?”吴白惊讶到和我拉开了一点距离,对我上下扫视了一番,“不过去你家还是我家?”
“各回各家,谢谢。”
“你真的很不会谈恋爱你知道吗?没有情趣,说话又伤人。”
“谢谢。但你确定直接溜吗?这个聚会主要不是为了你开的吗?”
“所以我说走,你走不走?”
跟着吴白偷溜出来的时候,小胡看着我眨了眨眼,悄悄用手比了个加油。
冰凉的手被握住,从对方掌心传递的温度暖了我的四肢百骸。这是真实的吗?
我不想去他家,总觉得陌生环境让人窒息。
他开车开到我平时下车的公交站边上,我带着他走过稻田,穿过小巷,走进狭窄的楼道,黑暗里我快乐的甚至想跳舞。不知道吴白有没有看过雨中曲,愉悦时就连下雨都是浪漫的,很想告诉他,我现在快乐的就像被吹起来的气球,快要炸掉了。我甚至想带着他一起膨胀到极致,最后炸开。就像我室友那样在地上瞬间炸开。漂亮灿烂且永恒。
“吴白你喜欢焰火吗?”
“怎么你想看吗?”吴白把手又握紧了一些,“那个太吵了,我喜欢安静一点的。”
“我倒是喜欢吵闹过后的寂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