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削身影缓步而出,身上还是那件黄旧道袍,补了又补,手中拂尘却是新的。
明虚道人拂尘一扫,面色冷峻地盯着眼前五人:“贫道与诸位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取贫道性命?”
“天师道,江东治,张昭明。”那老者沉声道。
明虚道人闻言眉头紧锁:“汝等何人?”
老者冷笑:“杀的就是你!”
说话间老者手中长剑已出,凌冽剑光笼罩明虚道人全身,另一边金九斜斜地砍来一刀,主攻下盘,后发先至,锐不可当。
明虚道人冷哼一声,拂尘一卷,裹挟先到的刀芒往旁侧一带,叮一声格开来剑,脚一抬就往金九面门踢去。
眼看金九又要中一脚,他却丝毫不退,抽刀欲再劈上,明虚脚风到处,砰地一声,只觉好似踹中了石头,反震而回,原是那中年大汉直接以拳对脚,硬生生将明虚顶了回去。
明虚心里一惊,顺势后退,躲过了第二刀,这才看清五人的站位,吃惊地咒骂了句“五行阵!”
如同回应一般,五个人也齐齐动起来。秦溪经明虚这一提醒,想起铸剑时曾了解过的五行义理,便也看出这五个人大致的攻法。
墨袍老者是火阵位,一手剑法攻势凌冽,以缠斗为主,一浪接一浪。
金九如其名,该是金位,与火一左一右,专攻破绽,攻势势大力沉,锐不可当。
中年大汉为土位,一身内劲硬气功,封堵了明虚所有进攻的路径,更何况明虚只拿了个拂尘,毫无直接对敌杀伤力。
那琴师该是水位,只席地而坐抚琴,弹的是不知名的战曲,却让进攻的人攻势愈加凶狠,防守的人内心陷入极度恐慌。
而那名身背长剑的道姑该是木位,自交战始便游离在五行之外,但突然启动,身法如影,长剑出鞘时人已在明虚背后,剑尖直刺后心。
明虚心里咯噔一下,左手拂尘一扫,挡过面上两把雪亮的兵器,冒着胸口挨上一掌的风险,迅速侧身躲开背后那一剑,右手一张雷光符向那道姑的手腕打去。
轰!
雷光闪过,那道姑身法再快也快不过电,手腕一麻,长剑差点脱手,但中年大汉的双掌已结结实实打在明虚胸口,明虚闷哼一声飞出老远,半空中就喷出一口鲜血。
琴声骤止,虽一击得手,五个人都未追手,而是立即回到阵位。
明虚晃悠悠爬起身,猛地喘两口气定住,内里飞快调息着。
“怎么,你只剩一张雷光符了吗?”老者冷笑,要有多的赶快施展出来,说不定还能多坚持几个回合。
明虚道人欲哭无泪,这等复杂的符,即便是天师亲自设坛,半天也只能画两张。他刚打出的这张还是昨天画好的,今天的,才画了一半就被打断了。
才交手几个回合,明虚已深知对方境界。虽然都是宗师,可若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是明虚的对手。但人家是五打一,还用了五行变阵,再来两个明虚都不够看的,看来时运不济,今天是要交代在这了。
“咳咳,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贫道不明白……”
老者嘿嘿一笑:“你不用明白。”
言未止,攻势再起,琴音骤响,更甚于前,仍是剑光攻左,刀光劈右,中路拳脚刚猛,另一路快剑高速移动,伺机袭后。
明虚堪堪只过了不到十招,后背门户大开,那鬼魅地一剑又奔袭而至,有了上一招的经验,在明虚左手拂尘卷上刀剑之时,那中年大汉直接一把将其双臂死死锁住,就等于摆了个剑靶,来,杀吧!
明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砰!
没来由一声巨响,那飞刺的道姑半空里被一阵大力从侧面猛然击中,手中剑尖只划破了明虚背后的道袍,整个人被轰到芦苇荡里去了。
老者一愣,电光火石间手中剑花再至,直接在明虚前胸划了道血淋淋的口子,未伤及要害,明虚突感后心危机解除,翻身一脚踹开中年大汉,手中拂尘却被金九和那大汉一并卷了去。
双方退开数步,相互僵持。
“邹钰,去看下紫霄。”老者沉声道。
琴师放下琴,忙跑到芦苇荡边,将道姑从水里拖了出来,一探鼻息:“还活着,只是被打晕了。”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死死盯着明虚道人:“怎么做到的?”
明虚当然自己也不知道,但眼下硬是撑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龙虎山的奥秘又岂是你们几个凡人所知!”
“哼,龙虎山。不妨告诉你,龙虎山,上个月已被我们平了!”老者冷笑着。
“什么!不可能!有天师坐镇,就凭你们!”老者这句话对明虚的伤害显然比他身上所受的伤还大,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你们的天师是个缩头乌龟,屠遍了全山也不出现,这等人物,还做天师,活该你们灭教。”
“不可能!张天师功法精纯,素来爱护弟子,你骗我!”明虚深受震撼,死盯着眼前这老者的嘴脸,想寻
得一丝破绽。
但老者依旧面不改色。
“星主,我怀疑张昭明身上有法器。”琴师邹钰突然开口。
被称为星主的老者闻言一怔,目光犀利地在明虚道人身上一扫。
“有可能,我们在龙虎山未发现三大法器,说不定已经被提前带出来了。紫霄受击来的蹊跷,方才他已被控制住了,唯有法器能做到。”
“而且我猜,他自己不晓得如何操控法器,刚才紫霄那一剑我看的很清楚,他已经绝望了。”邹钰补充道。
“不错,他连眼睛都闭起来了!”中年大汉说话声音也浑厚无比。
明虚道人闻言无奈地一声惨笑。
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自己还能不知道?但凡兜里多点铜钱,也不至于天天穿个破烂道袍。天师给的发展江东治教众的任务,就因为自己这身形象无法混入士族,最多只能在平民中布道。
法器?那等金贵物件,怎么可能在自己身上,真是天大的笑话。
本来身上的几千张雷光符便是自己保命的底牌,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百家盟一个破事被钜子一击全破,如今这般田地,也算咎由自取。
只是,龙虎山真的没了吗?
“杀了他,搜身便知了。如果确有法器,天机阁主定会有赏。”老者寒声道。
琴师邹钰将紫霄道姑安置于旁,回身抚琴,随着琴弦炸响,三人攻势再起,剑影刀光拳脚劈头盖脸往明虚身上招呼过去。
但明虚道人似乎心境有些不同,从这几个人三言两语的交谈,明虚大约能猜到,龙虎山真的没了。
眼前这几个人,便是屠山之人。
即便明虚不信龙虎山人才济济,仅凭这五个人能屠了山,但就算有其他人相助,这五个人,定然手上也沾着教友的血。
此仇,不共戴天!
明虚几乎无视了这一波攻击,因为他知道他将要做的,本也是必死。
毫无阻挡,长剑刺入明虚右胸,长刀砍中明虚大腿,深可见骨,磅礴的双掌结结实实打在胸口,这一回,明虚连哼都没哼。
暗处观战的秦溪惊呆了,因为这一轮攻势他也可以出手,但却未料到明虚道人闪也不闪肉身硬抗,再想御风出手,却已失了先机。
明虚道人手中结指印,口中念念有词,似全身重伤如不存在一般,在四名敌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一声大喝:“去!”
一瞬间,好像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傍晚,却好似凛冬般寒气蔓延,深入骨髓。
一阵扑扑簌簌,围着五个人和明虚的战场周边,地面开始翻动,在邹钰尖锐的惊呼下,一只漆黑的骨爪猛然破土而出,接着又一只。
“不好,这是天师道的秘术饿鬼杀!情报有误,这张昭明竟然是正统张家血脉!”老者咆哮道:“快跑,被围住了全得死!”
话音未落,数十具黑色的骷髅已从地下一跃而起,冲着几人撕咬而去,厉爪横飞,血齿阴寒。
邹钰早已忘了琴音,本能地举琴相迎,古琴瞬间被撕为粉碎,老者长剑劈在黑色骨节上,连痕迹都没有。金九的大刀飞旋,剁下一只骷髅的首级,那骷髅立即随风化为飞灰,但,又十只骷髅跳出地面,扑了上来。
杀之不尽!
老者眼中只剩下恐惧,绝望。
明虚道人早已被扑倒,倒地不起,但他在笑。
能报此血仇,死何足惜!
砰!!
又是一阵平地而起的大力,如一阵莽风,似一柄巨锤,一瞬间将所有黑色骷髅轰击在一旁芦苇荡里,一袭玄色身影如疾风般飞至奄奄一息的明虚道人身边,将他背上就跑,眨眼间已一里开外。
老者瞬间反应过来,吼道:“趁现在!快跑!”说罢也不管其他人,自己脚尖一点,飞速没入草丛。
金九也紧随其后,嫌大刀碍事,直接丢了刀,一纵身钻入草丛中。中年大汉正欲飞奔,瞥见正努力背起已昏迷紫霄的邹钰,直接奔过去将紫霄往肩上一扛,同邹钰大步逃离。
明虚只觉得耳边全是风声,吹着老脸还蛮舒服的,以为已经归西,试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伏在宽阔厚实的玄色长袍后背上,努力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秦溪。
“钜……子……”明虚道人气息微弱。
“你醒了。”秦溪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已经自震泽水边冲到那茶摊附近:“你召出来的饿鬼可有持续时间?可会随意伤人?”
“大约……不到半炷香……便会回去……只在……那个范围……活动……”
“好,你莫再说话,护住心脉,片刻就到了。”
明虚道人看着一路飞檐走壁的秦溪,眼中忽而有些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