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
庞薇目光停留在其仍绑着绷带微微渗血的左臂,一切线索立即串了起来!
吴兴郡太守乃顾秘,府邸恰在乌程县。
依冯香脂之言,出了乌程后被跟上,尾随之人能写出“谢府统领焦安剿悍匪纪峰以贺诸葛大人领钱唐令”这种话,还在城南破庙被贾辰暗器所伤……
天底下不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只是这顾平藏的太深,从未有人想过他会有宗师境界。
庞薇冷冷盯着笑眯眯的顾平,一时竟觉得此人嘴脸比已知的更恶心。
明明暗地行事之人是他,如今还装作一无所知,堂而皇之地前来拜访。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只可恨,没有证据!
庞薇拂袖而回,面若凛冬。
“怎么了?”
屋内的冯香脂见庞薇如此面色,不禁吓了一跳。
庞薇淡淡道:“刚才被一只臭虫脏了眼睛,我回屋去了。很快谢大人会和秦公子上来医治焦大哥,冯姐姐莫急。只是若有人问起我,你只说我身体不大舒服,还在歇息便好。”
“哦……”冯香脂一时不明就里,虽知焦安即将得救而万分喜悦,却被庞薇这语气和表情影响得不敢外露。
堂下四人聊得正欢。
“你这才上任不足一天,又捅了个大篓子!”谢裒埋怨道:“我大舅子呢?情况怎么样?”
诸葛稷一脸尴尬:“还行吧,还算稳定,只等溪弟为其推气引息,便可无恙。”
“哥,你要不把我拴马嚼子上得了。”秦溪打趣道:“照这次数,你的剑再等一年吧!”
“那可不成!”诸葛稷一脸认真:“我这天天没个趁手的兵器,路上遇见强人被围了可咋办!”又指着顾平的胳膊说:“你看,顾公子都挂彩了,定被哪个不开眼的小贼给偷袭啦!”
顾平哈哈一笑,摆手道:“那可不一样,诸葛大人早已是宗师,哪有人敢拦宗师的路!我就这点三脚猫功夫,你们也知道的,被山匪砍了一刀逃得性命已是万幸矣!”
众人皆笑。
诸葛稷又道:“裒哥和溪弟一并来此倒是常理,还省了我专程给谢家行个文。却不知顾公子怎的也会一并到来?”
顾平笑道:“那自然是想寻机恭贺诸葛公子荣领钱唐父母官啊!”
“诶,顾公子莫要说面子话,那吴县过来是由北向南,山阴过来是由东往西,你若不在镜湖山庄,怎的能与他俩碰一起去?”诸葛稷佯作不悦道。
谢裒哈哈大笑:“稷弟一个荆川人士,居然对江东诸地位置如此了解,若不知的,还以为累世是江东人呢!”
秦溪对诸葛稷笑道:“顾公子自然是与我二人一并从镜湖山庄而来。至于顾公子去镜湖山庄所为何事,稷哥猜不到?”
诸葛稷故作讶异道:“莫非还为着百炼刀的事?”
顾平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头叹道:“在下与诸葛公子和秦公子没法比,先年九品中正只拿了个中下,在吴县谋了点小差事,也没什么兴趣,如今只能按荣叔的吩咐打打下手。这去镜湖山庄,便自然是按荣叔的意思啦。”
诸葛稷狐疑道:“镜湖山庄都归了朝廷,莫非顾荣大人还想定百炼刀?”
谢裒摇头道:“恰恰相反,他不要这刀,也不拿回订金,只推说之前的百炼刀是与前任庄主仡楼芳谈的,和现任庄主裴珠以及我们两位朝廷派员无关,讨要百炼刀显得非常不合适,所以特地来找我和溪弟说明此事。”
诸葛稷讶异道:“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顾家就如此舍得?”
顾平赔笑道:“我是觉得肉疼,可荣叔说了,我等士族本就不该私造宝刀,如今镜湖山庄归了朝廷,更不该向朝廷要钱。我问他数次,他给我问急了,只说‘钱钱钱,哪里的钱不是朝廷的钱?就算那数百贯钱捐了朝廷,又怎样?’”
谢裒摇头叹道:“顾将军真乃高义之人,国之栋梁啊!”
秦溪左右张望,对诸葛稷道:“说是来医治焦安,他在哪里呀?结束后我还得尽快赶回去,如今每日都有匠师跟着我练习百炼之术,葛先生更是对旧炉区实施改良,事儿太多啦。”
谢裒道:“是呢,秦大人可确实是大忙人,不过我确实也得去看看大舅子,请诸葛大人引个路?”
诸葛稷抬手一指:“二层朝南第二间,裒哥和溪弟去吧,我陪顾公子坐坐,正好吃点早膳。”
秦溪与谢裒起身上楼,只余下诸葛稷与顾平二人,诸葛稷只顾喝着粥,顾平呷着茶,一时间都没开口。
“顾公子伤的怎样?是否需要薇薇帮看下?”诸葛稷面带和善的笑意。
顾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只是小擦伤而已,哪敢劳烦尊夫人。”顿了顿又道:“尊夫人也
在此处?”
诸葛稷点头道:“我年纪太小,难担这一县父母官,祖奶奶怕有小人背后坑害,特意嘱薇薇随我一并赴任。”
顾平赞道:“卧龙凤雏共治钱唐,此地必将福泰安宁。”
诸葛稷面色暗沉,摇头道:“还安宁,甫一上任便有悬尸命案,巧不巧还和谢家纪家有关系,我真是霉运缠身。”
顾平哈哈一笑:“谢家家主都来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纪家多半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纪峰和当红的诸葛大人翻脸,不是么?”
诸葛稷一声冷哼,拱手道:“借您吉言。”
顾平忽而又凑上前悄悄问道:“悬尸之事,当真是那焦安所为?”
诸葛稷翻了个白眼:“顾公子自己上去看看便知,他都伤到快没命了,哪还有力气去悬那纪峰的尸体。”
顾平惊异道:“若不是他,那还会是谁?”
诸葛稷停了咀嚼,仔细盯着顾平的脸,半晌,开口道:“乃当地一惯匪所为,此人已伏诛。”
顾平作恍然大悟状。
言语间,二层房门打开,两人缓步走出,凭栏交谈。诸葛稷与顾平均抬头望去,乃是谢裒和冯香脂。
诸葛稷心知秦溪应该已开始推气引息,便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仰首道:“冯娘子下来用膳?”边说着边故意用衣角将筷子蹭至桌边。
堂上诸人闻言皆抬头看去,其中便有小二与掌柜,却见一夜过来,该是庞薇的药物起效,冯香脂面上的擦伤已基本消溟,此时穿着庞薇的正红襦裙,哪里还有脏污落魄的北方流民模样,分明是骨相极佳的清秀女子。
掌柜愕然,回头便对小二道:“你今后不用再跑堂了。”
小二愈加讶异:“掌柜的,莫不是不要小的了?”
掌柜正色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望江楼之店主,你主外客,我管内厨,我自问识人之能不及你,若我再占着掌柜之位,怕是祖传的家当要被我败光了,还得搭上性命。”
小二被唬到目瞪口呆,正探手试掌柜的是否脑子发热,却听闻堂上一声清脆的“啪”响,而后是一句“哎呀!”
两人急忙看去。
顾平二指呈标准剑指状,紧紧夹着一支竹筷,筷头几乎要扎到顾平的眼睛。
诸葛稷忙道歉道:“诶呀真是不小心,我这坐下的动作太大,竟将桌边的筷子压飞了!还好顾公子反应迅速,不然我可又要闯祸了啊!”
顾平面色变换,堪堪笑道:“无妨,无妨,看来确如诸葛公子所言,公子这几日运气不佳。不如在下去一趟建邺,请道心大师寻个日子来为公子祈个福?”
“那可太感谢顾公子了!”诸葛稷欣然笑纳。
楼梯上,冯香脂惊出一身冷汗,谢裒却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地盯着谈笑自若的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