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一脸疲惫的诸葛稷敲开耕读之宅的大门。
侍从近十日未见,大喜,正欲呼喊通报,却被诸葛稷一把拦下。
“切莫声张。夫人可在?”
“在,应在后院。”
“好,我自己过去。你着人将晚膳送至夫人房内,帮我照看下这马,另再帮我备一匹快马。”
“喏!”
诸葛稷快步向后院走去。
初秋的傍晚仍然燥热难耐,日头渐落,蝉鸣声声。
庞薇只着了件薄衫,正倚在榻上看书,忽而房门轻响,诧异间,却见诸葛稷满面尘灰进了房门。
庞薇大惊:“夫君,你怎么这副模样!案子办的不顺利吗?”
诸葛稷将手中长剑挂在柱上,疲累地摆摆手:“孔明月的案子算是办结了,但眼下的事情更加棘手,我在家能停留的时间不多。”
庞薇略略一怔,立即起身道:“你先躺下,我替你擦洗一下,需要我做什么,你慢慢说。”
诸葛稷脱了外衣,在庞薇服侍下脱去被汗水浸透的里衫,就这样裸身躺在庞薇的榻上,忽而觉得无比宽心。
虽欲从头与庞薇细细说起,却有一阵睡意袭来,在庞薇擦拭下,诸葛稷整个身体似陷入温柔乡中,全身的防备均瞬间卸了下来,只硬撑着睁着眼睛。
庞薇见状心头一痛,柔声道:“你在家能歇多久?”
诸葛稷喃喃道:“最多两个时辰。”
“你睡半个时辰吧,我唤你。”
诸葛稷一个“好”字未出口,已经进入梦乡。
庞薇怜惜地看着这张尚有些孩子气的脸,轻轻擦拭,百看不厌。
天色暗的很快,不多时有轻轻的敲门声,却是侍从送晚膳至。
庞薇亲自接下晚膳,遣退侍从,轻手轻脚摆在桌上,点起灯火,回身却见灯光映照下,一片金光熠熠。
是柱子上挂着的的长剑。
庞薇只远远看着,也觉得心下震动。单单这剑鞘的奢华,便知这并非一般的剑。
待再看诸葛稷,却见眉头紧锁,似在梦中与人相搏。
“卿卿方才入仕,已然如此凶险了吗?倒不如返回蜀中,你教人识字断文,我开间小小医馆,白头终老,也乐得自在……”
庞薇喃喃道,修长玉指滑过诸葛稷的额间,抚摸过略有棱角的面颊,轻叹一口气,瞥了一眼角落的漏刻,俯身在诸葛稷耳边轻唤道:“夫君,该起了。”
似从远古而回,诸葛稷迷蒙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自然是烛火光晕下,映着窗棂间淡淡斜阳的清丽容颜。
诸葛稷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庞薇,半晌,嘴角有一丝微笑。
庞薇轻拍了诸葛稷一掌,微嗔道:“笑什么,你不是说时间很紧嘛,有什么吩咐,还不快说!”
“我只是在想,命运是多么眷顾我,自小便陪伴着我的庞姐姐,何以拥有如此倾世的容颜。而我就好似那不劳而获的泼皮,居然偶得了一颗夜明珠,只想整日整日地看着。”
庞薇闻言先是一愣,忽而面若冰霜道:“再贫嘴,我就拿你带回来的宝剑,让你试试倾世容颜之下的手段!”
诸葛稷如被针扎般从榻上坐起,边着衣边痴痴而笑。
“且慢,你这里衣穿了多久了,都有味儿了!”庞薇指着枕边早就备好的一套新衣:“快换上吧!晚膳已来了,边吃边说。”
诸葛稷轻轻点头,也未耽搁,在庞薇服侍穿衣的时间里,已开始细细讲述所有事情。
夜色渐浓。
小桌上杯盘皆空。
庞薇正细细读着一张轻薄的纸笺,眉尖微蹙:“我想不通,朱家将与暗线接头的方法写与你,却不提这暗线之人姓名,而且从全局看来,朱家不大可能为了所谓江湖道义相助于你,那么朱逾赠你宝剑,暗藏此笺,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我本也想不通,直到再次细细品味朱逾的话,我大概猜到一些端倪。他赠我的剑乃吴王之剑,代表王道。而剑名百里,又与我远在朝堂之外,查办距建邺百里之遥的案件相合。我想他的意思是,我是代表睿王意志的人,而他朱家是因为我所代表的睿王才选择帮助我。剑在我手,至于我打算怎么做,那是我的事,与他朱家,毫无关联。”
“所以朱家是通过你向睿王表忠心?恐怕他认为你与睿王之间或有某些他们不知道的关系。”
“正是如此,我诸葛稷居然也有狐假虎威的一天。所以我也言明了,此剑我权且算暂借,日后必将奉还。毕竟假借皇族之威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是朱家一点也不在意征兵甲之事吗?王导之谋乃阳谋,江东士族必然反应激烈,他朱家竟半句不提此事?”
“这一点我也细细想过了,朱家本就是将门之后,府中
多亲兵,即便被征用,也能忠心不二。若今后朱家借睿王之势重振门庭,这兵自然又回了他自己手里,不像纪家顾家,所养兵甲多为招募,若能有机会效忠朝廷,自然好过效忠区区一个地方富户。另外,关于镜湖山庄,朱家本就是购百炼钢刀的四家中唯一愿接受退还钱财的,说明朱家并不缺好兵器,所以也并不依赖镜湖山庄。朱家主定然也是料到我知道这一点,若我想追踪镜湖山庄暗线的线索,最恰当的方法唯有寻求朱家的帮助。”
“吴郡四大家族,果然皆有韬略。可通过这暗线,真的有可能查清阴阳家的所有布局吗?毕竟眼下敌在暗,我们在明,为何我有种处处皆是阴阳家的感觉。”
庞薇将纸笺折好,放入诸葛稷外衣暗藏的收纳处,言语间充满了担忧。
“薇薇说的是。月白、纪姓之人,以及不知潜伏在何处的倭人……我们这次的对手十分难缠。但我有信心一举将他们连根拔起。”
庞薇怔怔地望着诸葛稷,忽然莞尔一笑,眼睛里多了异样的神采:“我相信你!所以你回家来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不必再顾虑了,开口吧,你的内子可不是花瓶!”
“三件事,头一件,用你的易容术把我变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