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之中,谁都没有说话。
而贾政和贾赦却在看了那幅画卷之后,眉眼之中却想起了当初自家妹子出嫁的时候的样子。
贾赦甚至还能够从自己的记忆之中挖出当初贾赦在看到自家妹妹披上嫁衣,盖上后盖头缓缓在自己父亲母亲的搀扶之下从荣禧堂后走出的样子,不自觉眉眼之中有了泪水。只不过,贾赦一抬头,那眼角的泪水就已经流出,消失在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当初的荣禧堂,跟现在可是相当像啊!
而现在的荣禧堂之中,有一个小姑娘的身上有着七分妹妹的影子。
想到这里,贾赦那刚毅而又锋芒毕露的倒凤眸配合那刀眉之下,也流露出了一丝温柔。
只是,贾赦还没有哭出声音,贾母的声音却已经哽咽了。
“真像啊!”
贾母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了,但是,那幅画一展开,她就已经认出了那幅画卷之中的女子——那是她江南扬州一行之前来府里探亲的样子。
贾母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以为在未来还是有机会一见的女儿,在那之后就是永别。
“还笑,你这个狠心的娃,怎么可以把娘扔在这个地方啊?”
贾母颤巍巍地从自己的榻上坐了起来,想要靠近去打贾敏,但是,在下一刻,泪眼朦胧的她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画上的人儿,如果动了手,说不定就坏了这幅画了,便连忙收了手,变成了抚摸眼前这幅画卷。
贾赦朝着自己母亲鞠了一躬之后,就来到了将自己的脑袋仰得老高的贾政身边,将这个家伙给拉了起来,朝着荣禧堂之外走去。
他,不想要在这里跟自己的弟弟争吵。
当然,贾政也不想要在这里跟自己的哥哥进行争吵,对于大哥这个与礼仪有悖的行为也只是默许。
哪怕是有些古板的他,在见到已故妹妹的笑容的时候,他也依旧有所怅然。但是,即便是如此,他在知道贾赦示意他出去的时候,也开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到底还是来了!
虽然说这个荣国府,贾母是至高无上的老封君,但是,那是曾经的哥哥不是荣国公,而是一品将军,但是,现在,他的这位大哥已经真正地承托起了荣国公的名号。
贾赦和贾政的离开只惊动了贾政旁边的王夫人。但是,就在王夫人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被那两兄弟恐怖的眼神给吓到,硬生生将快要出口的话给憋了回去。
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两个往日里就有争吵的兄弟的眼神才会如此相像,才会如此可怕。
这两个兄弟在制止了门房的叫唤之后,一前一后缓缓地走出了荣禧堂。
沉默!
沉默!
两兄弟在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安安静静地说话了。
往日里,贾政跟自家清客文人们看书,写文章,外出游玩,而贾赦则是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面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古玩。但是,两兄弟只要一见面,就会因为一些小事发生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贾赦从怀里取出了一根烟枪,在没有火的情况下,用自己的手指摩擦生出的火星点燃了那烟草,直接随意地坐在了一处走廊过道的台阶之上,在一只脚顶着自己的手腕的情况下,斜倚着吞云吐雾。
而贾政也没有大声呵斥自己兄长的失礼,反而在这个时候,贾政有一点羡慕自己这位兄长的放肆。
“平安州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
贾政的眼睛突然瞪大,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兄长。
“别看了,你的那些手段太明显了,哪怕是母亲都看出来了,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眯着自己的眼睛,贾赦将贾政这段时间所行的那些手段一一说出,还将那些手段之中种种的问题也跟贾政说了干净,而在那之后,贾赦也就继续坐在那里吞云吐雾。
“老大,那你为什么不阻止?”贾政的声音有一些嘶哑和绝望。
那些在他眼中已经算得上不错的计划和手段在刚才被自家大哥的手中就好像是一个不成器的玩具一般,被轻易拆解,分析,撕裂,而后毁去。贾政,他这个当弟弟的,在自家哥哥的眼中,就好像是还没有长大的人一样。
这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几乎快要将这位将自尊看得比谁都要重的贾政给摧毁。但是,现在,贾政更想要知道一件事情。
“那你为什么还要纵容我?为什么要跟母亲一起给我希望?”贾政有一些自暴自弃。
贾赦在这个时候才用一种淡漠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家弟弟。
“不然呢,让你在工部跟那些专业人才进行竞争,还是说让你去好好读书。”
“从小,我就不是读书的料,我早就知道了,但是,弟弟,你不知道!”
“父亲把你护的太好了,所以,如果我这个哥哥还不锻炼锻炼你的话,你说不定真的会被那些吃人不眨眼的文官给吞得连渣都不剩。”
贾赦那连珠炮一样的话语炸得贾政有一些精神恍惚。
但是,在下一刻,贾赦的眉眼之中就有了一丝威严,甚至就那样随便坐在阶梯上的贾赦有了一丝百战雄狮一般的霸气。
“至于我为什么不阻止?”
贾赦咧开嘴狞笑,那经过蓄养而有一些恐怖的大胡子之中,那锃白的牙齿就像是野兽的利齿一般危险。
“你是想要赌我的命,但是,你又何曾见过力量,你何曾掌握了真正的力量?”
“你真的有跟我抗衡的力量吗?”
“你觉得,这个京城困得住我?”
“真要我惹恼了我,老子大不了就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贾赦的声音平静,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骄狂,言语间充满了对于自己弟弟不成器的鄙夷。
“你呀,只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人而已,根本不是那些读书真正读到骨子里的家伙。”
“那些家伙可是相当可怕的啊,要不然,你以为他们凭什么能够在开国之后还压祖父一头啊!”
突然,贾赦的声音又有了一些欢快。
“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
“现在的读书人啊,连我们这些丘八都不如,至少我们还没有丢掉应该有的力量和传承,而他们都快丢光了。”
贾赦的脸上充满了对于那些大儒的鄙夷和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