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盛并没有反驳，甚至那恐怖的内力在他的鼓动之下依旧镇压着那几位想要暴起跟贾赦拼命的师弟。

方盛那早已苍白的须眉之间解不尽的忧愁在此刻化作了怅然。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兵丁眉眼之中所升腾的杀机，又转身看着那几个因为反抗他的内力而浑身青筋暴起的师弟们，看着已经在呼吸之间默默运转少林内功摆出了那心意把母拳架势的师侄们，方盛突然发现，即便是他的双手，也合不了十了。

“阿弥陀佛。”

方盛似乎是明白了自己师傅在临终之前为什么会选择将少林寺方丈的位置传给他这个武功称不上少林门下最强的和尚了。

少林是禅宗佛门，是清净之地，不是那恶人避世之所，更不是所谓的藏污纳垢之地。

只是，现在的少林和尚对于那所谓的天下禅宗，武林泰斗的名声愈发看重，也正是因为如此，斗争心，名利心，贪嗔痴三念横行寺中，爱恶欲三苦披上了袈裟，成为了那叩拜在佛陀面前的僧侣。

“贾施主，某是少林方丈。”

在一声低语之中，明明方盛没有做出所谓的狮子吼，但是，他的话语依旧是传荡在了每一个兵丁的耳边，向着那不远处正在好奇观望此处的人群传去。

“那一切的罪孽，某虽然不知，但是，仍有责任，贫僧认罚。”

那些和尚听到他们方丈的言语，整张脸都涨红了，甚至有几个和尚还想要鼓荡全身的力量，哪怕是催动寿元，也要阻止自家方丈堕了少林的威名。

终于，一个和尚突破了方盛的镇压，开口咆哮：“方丈，莫要胡说，我们少林寺守正扬法，正道铲恶，那些所谓的俗家弟子不过是因为他们难以忍住自己心中的恶念才堕了那阿鼻地狱，非我们之过。”

只是，这个和尚却看到了自家方丈眼中的那份悲伤。

“呵呵，大和尚，如何？”贾赦抬眉，看着那位即便是如今都不愿意动手的大和尚，“说实话，你跟你那位方信师弟都算得上是高僧，就算是在大相国寺都可以竞争下一任方丈之位，何必在这间善恶已经难分的少林寺之中苦苦挣扎？”

说实话，贾赦并不想要将这位手上没有一丝血腥的方盛和尚抓进去，毕竟就是方信大和尚被抓进去，贾赦都已经被大相国寺的那些大师给叨扰了数日，就算是贾赦已经严词拒绝，那几位大师如今也都未曾从贾府大门附近离开。

更有几位风尘仆仆的大师连着数日水米未尽，也只是想要贾赦开一个恩典——放方信离开牢狱。

方盛看着那位眉眼之中没有些许杀意，只有对于他们这些和尚的冷漠的贾施主，他也只是手中佛光催动功法，在一道从天而降的佛光之下，他将那几位挣脱了他束缚，想要奋起反抗的师弟尽数压在了那佛光之下，就如当年佛祖镇压猴儿一般。

“贾施主，这算是和尚的执吧！”

方盛双手伸出，像是在要求贾赦将他抓捕一般，甚至担心周围的那些兵丁会因为他身上所散发的佛光伤害，除了留下了镇压自家这些蠢蠢欲动的师弟的力量，方盛没有一丝的力量保留，尽数化作了淡淡的光芒散入了空中。

檀香袅袅，佛音淡淡，但，这位大和尚的面容在一瞬间就变得苍老了许多。只是，方盛大和尚愈发坚定地看着贾赦。

“和尚方盛，蒙恩师所传，为少林方丈，当为少林承五祖之功德，当为少林续佛家之慈悲。”

方盛大和尚停顿了一下，仍回首看着那脸上露出了怒容的众多师弟和师侄，脸上的笑容之中充斥着悲伤。

方盛知道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之中恶人很多，甚至方盛可以坦言，少林的许多田产都是如此得来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是应该拿的。

只是作为方丈，他需要那些田地来养着自家这些师兄弟以及他自己的那些徒儿徒孙。

可，他没有想到自家的师兄弟会将这样的事情看成理所当然。

方盛盯着自家师兄弟们不理解的眼神之中，低颂佛陀经文，缓步上前，最后，跪在了贾赦的面前，双手朝上，五体投地。

“和尚，当为门下承万世之罪。”此时，方盛大和尚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神色。

“大和尚，可是想清楚，一入监牢，除非赎罪，要不然，你可能就要永远关在里面了。”贾赦在这个时候仍在提醒这位本身无罪，只是在帮助这些师兄弟掩饰他们错误的霸道方丈，“而且，数罪并罚，除非吾皇大赦天下，你估计要秋后问斩了。”

在这句话之下，被方盛镇压的那几位和尚的反抗愈发激烈。只是，无论这些和尚如何挣扎，他们都无法挣开他们这位方丈的镇压，无法逃离那恍若五指山落下的沉重压力。

他们，现在，就是看着方丈一步步地走向了那拿起了锁链的兵丁，无能为力。

“好魄力！”在这个时候，贾赦才第一次在自己的眉眼之中显露出了对于这个大和尚的赞许，只是，贾赦下一刻便收敛了自己的赞许，眉眼之中的可惜一时难以言表，“只是，大和尚，你醒的太晚了，你的那些师兄弟们，可一点都不领你的情啊！”

“更何况，大和尚，你赎不了这些家伙的罪。”

“如今少林变成这个样子更不是你一个人的罪过。”

“你有罪，其他人亦有。”

但是，那随着锁链的落下而褪去身上的袈裟，将袈裟一点点迭好，放在行囊之中放在身边的一个和尚怀里，方盛大和尚的半合的手掌也在此刻终于可以合上了。

“阿弥陀佛！”

“但是，如果和尚我不肯面对那份罪，在少林中，在世人前，还是在牢狱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世如狱，且看和尚能不能够看破吧！”

看着已经和尚的锁链，方盛没有一丝的失落，只是看了一眼那拿着代表少林方丈身份的和尚，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朝着贾赦作揖后，便在锁链咔啦咔啦的声响之中，朝着三法司的方向走去。

锁链那金属和土石碰撞的声音，撩拨着这些和尚心中的戾气，提醒着他们的无力——他们的方丈为了给他们赎罪选择自囚三法司监狱，而他们这些和尚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