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裴清明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资料和草图，他的手指不停在键盘上敲打，想要在年终的冲刺中，完成那个一直被老板催促的产品原型设计。

电话铃声不断响起，每一个电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清明啊，你那个产品设计原型还没搞定吗？老板催了好几次了！”

“我知道了，正在加紧处理。”

同事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让裴清明的眉头紧锁，他只能简短的回应，电话刚挂，又一个来电拨进。

“裴总，我这边是圣德集团的，上次说要外包给你们那边开发的事，能不能再详细谈一谈？快过年了，我们想趁年前把事情都定下来，大家年后也好轻松些。”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商业上的热络和节前的急切，裴清明只得把握住这难得的合作机会，尽力展现出专业和效率。

在这焦急烦躁的气氛中，裴清明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家中的母亲。

“儿子，你啥时候回家啊？我和你爸都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对了，你那个谈的对象，过年能带回家让我们见见吗？到时候我们给那小姑娘塞个红包，喜庆喜庆。”

母亲话满是对儿子终身大事的牵挂和期待，这让一直处于工作紧张状态的裴清明心中涌起了一股焦灼，他轻叹了口气，抽了根烟后又继续投身于忙碌的工作中。

电话接连不断，裴清明的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了紧张的沉默中，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回响。

正当他全神贯注于手头的项目原型，想要在节前完成所有紧迫的任务时，一份厚重的合同砰地一声落在了他的桌上，打破了这股不安的宁静。

白宏宇，他的顶头上司，面色阴沉，气势汹汹地站在桌前。

“这是怎么回事，裴清明？我们要求的年前百分之三十的项目定金还没到账。你知道的，马上就要过年了，没有这笔钱，我们怎么拿年终奖？”白宏宇的声音中充满了责备和不满。

裴清明深吸一口气，尝试保持冷静：“白总，这部分工作是分配给新来的小顾的，她不是公司全权负责各项目跟款的吗？我…”

可是话音未落，白宏宇便打断了他。

“项目是不是你负责的？你难道不应该对整个过程负责吗？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公司的效益已经受到了影响，部门里每个人的年终奖都悬而未决，全都依赖于年前的这笔回款！”

两人的争论声渐渐提高，充斥着整个办公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聚焦过来，就在这紧张对峙的气氛中，实习生小顾悄悄地走到了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决绝的表情。

“裴总，白总…”

小顾的声音平静而决断，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这是我的辞职信，这半年来，我作为销售部配合你们的项目回款，感到非常的压抑…”这突如其来的辞职，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两人的心头，裴清明和白宏宇同时愣住了，争吵声戛然而止。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小顾走出办公室的脚步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这一刻，裴清明的心中不仅是惊讶和错愕，更有一种深深的自责和反思。他们之间的争执，不仅未能解决问题，反而加剧了团队的裂痕，这是他作为一名中层领导者所未曾预见到的后果。

小顾离开后，裴清明将那份辞职信暂时压在了办公桌的最底层抽屉，好像这样就能暂时避开那份自责，上司白宏宇的身影也在办公室门口消失，留下裴清明独自面对着杂乱的桌面和内心的纠结。

裴清明无奈地挠了挠头，深呼吸一口气，决定将焦点转回到眼前的工作上，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合同上甲方的电话。

“黄总，您好，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这边想给您寄份水果，聊表心意，能麻烦您给我一个寄件地址吗？”

电话那头，黄总的声音听起来既惊讶又高兴。

“清明啊，这么客气干嘛，真是太谢谢你了！”

裴清明微微一笑，试图引入正题：“嗨，黄总，客气什么。对了，关于合同上面提到的，贵单位年前要付给我们公司百分之三十的定金，不知道您能不能跟您们老板商量一下，尽快把定金处理一下呢？”

电话那头黄总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带着尴尬的笑声回应：“哦，这个啊，清明，我主要是负责软件信息部门的对接，这财务方面的事情我还真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帮你催催我们的财务部。”

“非常感谢您，黄经理，麻烦您了，希望能在您们领导面前也提一下这件事...”

“嘟嘟嘟”

裴清明刚要再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却突然挂断了，留下他一人面对着静默的手机屏幕，眼神之中满是无奈。

裴清明沉重地挂断了一通无果的电话，可手机刚要放在桌上，一条房贷提醒短信无情地闯入他的世界，像是冷风中的一记耳光，提醒他别忘了按时还贷。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指

尖重新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思绪也随之飘散。

不久前，裴清明还沉浸在拥有一处属于自己小窝的美梦，上班多年的积蓄全部投入到了购房大计上，然而，现实远比梦想残酷，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财务状况岌岌可危，现金流紧张到几乎见底。

更残酷的是，现在人还没住进新房，房子就已经贬值了二十多万，每当月底，他总是不安地盘算着，希望能够勉强维持下去。

公司的工资发放日和房贷还款日都是每月的十五号，奇妙的巧合将两者紧密联系在一起。但今年的情况略有不同，随着春节的临近，九号就要迎来长达一周的假期，这意味着十五号还款日恰逢年假期间，还不一定有钱还贷。

裴清明心中充满了不确定，他不知道公司是否会提前发放工资，也无法确定这个月的房贷该如何解决。

随着腊月二十九的到来，裴清明度过了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然而，即便春节的钟声即将敲响，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欢愉，下班途中，电话铃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是他母亲焦急的声音。

“儿子，今天都二十九了，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你怎么还没开始放假呢？”

“妈，今天是最后一个工作日，我现在刚下班。”

“那你今晚就回家吧，儿子。早些回来，你爸爸和我就不担心了。对了，有没有问你对象，今年是否愿意来我们家看看？毕竟你们都是同一个县城的，不远。”

裴清明有些无奈：“您又提这件事，急什么呢？”

“你看，都快过年了，你还不着急？你爷爷奶奶都在说，现在每天盼的，就是宝贝孙子结婚呢！你舍得让他们带着遗憾离开吗？”母亲的话重重地击中了裴清明的心。

“行了，妈。现在手头紧，结婚的事还得再等等。”裴清明尽力保持着平静，匆匆挂断了电话。

回到出租屋后，他又点了根烟，今年经济窘迫的他本不想回家，但是对象之前和他约好过年见的约定，他又不好违背，抽完烟后，他还是匆匆收拾两件衣服，开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夜幕降临，星辰点缀着漆黑的天空，当裴清明踏入他位于金陵郊外小镇的故乡，时钟已指向九点。

家中灯火温馨，父母早已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静待儿子归来，共享天伦之乐，裴清明一回到家，便与父亲围坐酒桌，边品尝着家乡的佳肴，边畅谈过去一年的工作生涯，以及他新置办的房产。

餐桌上，话题轻松愉快，直到裴清明偶然翻看手机，注意到了实习生小顾在朋友圈的一条动态，那是一句充满无奈和迷茫的吐露：

“毕业后，懵懵懂懂了半年，年前裸辞了，啥也没得到，身无分文也不好意思回家，我是个失败的人。”

这段话如一记重锤，猛击在裴清明的心上，他怔住了片刻，随即发消息询问公司的财务同事老王。

“老王，小顾的辞职信还在我柜子里，我没同意，她还是我们公司员工对吧？这个月的工资有计划给她发吗？”

裴清明焦急地打出每一个字，消息的回复来得快，但却如冰水般泼向他。

“哎，清明，小顾的辞职信她早就交给销售部部长王峰一份了，王峰批了她的离职手续，现在公司财务紧张，我们都不确定自己这个月的工资能不能发出来，更别说关注一个已经离职的实习生了。”

“什么？王峰批了？”

“是啊，她的垂直上司是王峰。对了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这年头经济困难，大家都有难处，你就别操心其他人了，以防口舌之争啊！”

这个回复让裴清明如坠冰窖，心中满是愧疚，如果不是前几天他不经意间说出的那句话，或许小顾不会选择离职，过年期间也能有份工资维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