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杜本清狠狠地将手中的作业本拍在桌上,也不知道是粉笔灰还是烟灰受到冲击,在办公桌上方跳起舞来。
他摘下自己的老花镜,转过头来第一次郑重地看着李超。
“不读书?不读书你想搞啥子?回家挖地?还是一直去你给别个守夜的黑网吧打工?”
“我告诉你,李超!你的身份是学生,首要任务是学习!不要给老子一天到晚,得儿阿个裆,米花儿糖!”
李超犯错,杜本清老师还能坦然处之,但是李超一说不想读书了,他就火冒三丈。
在杜本清老师看来,李超的学习成绩其实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留下来,而不是被分流去读职高了。
只不过这段时间李超的成绩有所下降,杜本清还以为是最近升学压力大,加上学业繁重以及这小子的青春叛逆期到了。
杜本清的火也发的差不多了,看着李超低着头一言不发,声音稍微柔和了些。
“说嘛,出啥子事了?”
“我......我上次偷听到我妈和我姐的电话,我姐.......我姐的厂子里好像要裁员,我........我想出去打工。”
“打工?打个钏钏工!”杜本清一巴掌拍在作业本上。
乡里乡亲的,虽然不是一个村,但是李超家里基本情况,杜本清是清楚的。
家里本身就穷,父亲早年肺癌去世,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务工,照料着一亩三分地。西川是丘陵地区,山多地少,而且土地基本上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
地少,又分布混乱,自然不可能实现机械化农业。所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年到头刨不了几个子儿出来。
家中还有一个姐姐,早早地辍学去到沿海城市打工。
姐姐的工资就是一家最大的经济来源,包括李超的学费还有生活费。如果李超的姐姐失业了,那么这一家的生活可能即将面临举步维艰的地步了。
杜本清只是听见李超这一句话就大致明白眼前这个小子在担忧什么了,多半觉得自己是母亲和姐姐的负担。
不但没有经济收入不说,还会花家里的钱。
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所以读书花不了几个钱。但到了后面的高中、大学,学杂费和生活费可能会成为这个家庭的负担。
所以李超这小子多半觉得撑不到大学,还不如早点外出打工,省下学费不说,还能有经济收入,缓解家庭的拮据生活。
“所以说你龟儿子些幼稚,思想不成熟。”
杜本清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正准备找打火机呢,才想起身边还坐着李超。
他默默地又将香烟取了下来,夹在了耳朵上。
“你娃只管好好读书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现在不好好读书,未来你就只能和我一起唱‘一无所有’了.......”
“读书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杜本清的眼神看向窗外。
窗外绵延的大山,山连着山看不到尽头,郁郁葱葱的山林乍一看风景秀丽,但看了几十年,也有些腻了。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高中有补助,我到时候帮你申请。大学可以申请国家助学贷款、贫困生补助、勤工俭学。啥子年代了喔,还有读不起书咧嗦。”
李超听到这里眼神中闪烁着光彩,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了解。他只知道自己继续读书,就会继续拖累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自己的姐姐大好年华都耗在了自己身上,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地上班,连恋爱都不敢谈,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扶弟魔”。
“真的,老杜?”
“嘿!老子未必还会骗你嘛,老子可是老师!为人师表~”
“滚滚滚.......你只管好好读书,认真考试。目标是柳中,考上了柳中这些小事情我帮你申请,高中快毕业的时候,你们高中老师也会教你们如何申请国家大学助学贷款和贫困生补助。”
李超咧嘴一笑,屁颠儿屁颠儿地就准备离开。
“滚回来!”杜本清拍了拍桌子。
“你小子上课睡瞌睡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这个周末回去抄写单词三千个,下周一早上放在你们英语老师桌上!”
李超:“............”
李超点头跑出了办公室。
等李超出去,杜本清才掏出兜里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小赵?对对,是我,杜老师。我这边有个孩子,今年考你们柳中。”
“家里情况有些特殊,可能需要你帮忙申请贫困生补助。放心好了,肯定符合条件,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名额有限,申请很困难。试一试嘛,申请不下来我每学期给你转三千,你只要给他说这是国家的补助就行了.......”
“嗨,啥子龟儿子的伟大喔。自己屋头的娃儿,能帮就尽量帮嘛,难不成还干瞪眼啊!我都七老八十嘞佬,还有几年嘛。但是娃娃们
不一样得嘛,他们还有未来得嘛。”
“好好好......就这样说定了,我还有一堆作业没有改呢,下次,下次你回来请你豁酒。好,挂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钱美人一大堆?这是哪个填的空?李小云这龟儿子怕不是皮痒了......”
窗外蹲在地上的李超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收拾好情绪,努力笑了笑才猫着腰离开。
因为大部分学生上学路途比较远,且都是难走的山路。所以这所山村学校实行的是住宿制,星期一到四住校,星期五下午放学之后学生回家过周末。
今天恰好是星期五,李超和小伙伴们告别之后走出了校门。
他脚下踢着一个老旧的皮球,一路小跑着带球回家,山路崎岖,道路凹凸不平。
皮球时而加速,时而不规则的蹦跶起来,但神奇的是都没有离开他双腿的掌控。
皮球就像是不羁的野马,而李超则是那个驯服野马的人。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少年一身破旧的衣服像是铺满了金光,脚下已经有些脱胶的运动鞋就像是金靴一般。
少年背后,高大的石门牌匾上写着“永安学校”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