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和很快也反应过来，他笑得有点早，想把笑收回去，这样一来，他那张脸更奇怪了。
朱元璋好心说了一句，“这可是大喜事，你笑吧，没事。”
听见这句话，汤和再没了顾虑，再次大笑起来。
“皇上，您是不知道老臣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啊？！小女能嫁出去，终于了了老臣一桩心事了。”
正在此时，大虎走到殿内对着朱元璋一行礼，“皇上，燕京之事，卑职已查清。”
朱元璋敛起脸上笑意。
见状，汤和连忙出声告退。
方才也算是家事，随意一些没什么，但事关燕京，规矩汤和还是懂的。
看汤和要离开，朱元璋把人喊住，“老二，先别走，你也留下听听。”
汤和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朱元璋。
多少年了，他还是头一回被朱元璋准许能听锦衣卫的密报。
当然，不止是他，所有淮西武将们都是一样的情况。
朱屠夫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大虎在朱元璋的示意下，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朱元璋，随后道：“皇上，根据卑职及手下人调查，燕王府卫队粮饷被断一事，牵涉进去的官员大半仍处于原职未受处罚，而据卑职所查账目，却无贪墨之行。”
朱元璋面色沉沉，嘴角扯起一抹讥嘲的弧度，他转头看向朱雄英，“大孙，这事你信吗？那些文官会做这种损人还不利己的事？”
虽说朱元璋已经开始提防起文官士族，但未经历后世的他，哪里知道这群文官真的能干出损人不利己的事。
因为，朱雄英仰着头回道：“皇爷爷，或许大虎将军查的是对的，那些人并未贪墨。”
闻言，朱元璋叹息着摸了摸朱雄英的头，到底是个孩子，想的太少了。
政治博弈，可不是和你们这些孩童置气一般，什么没底线的事他们都做得出来！
见朱元璋不以为意，朱雄英接着说道：“皇爷爷，孙儿说他们没有贪墨，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没利己了。”
“有些事情，功不在当代，而是在之后。”
“他们如今不贪墨不动手脚，不过是为了更大的图谋罢了，现在这般，也是为了降低旁人的戒心。”
“等到时机成熟，他们绝对会出手以求一击即中，或许是在明年北伐时，或许是在十年后哪场大型战役里。”
“皇爷爷，您想，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文官动了手脚，我大明军队可能想到会有人在背后捅刀子？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啊！”
“如此一来，大明能主事的人可不就剩下这些文官了？”
这番话说出来，奉天殿内的气氛瞬间降低了冰点。
朱怡薇和朱允熥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朱元璋显然被朱雄英设想的情况气到了，“不可能！咱大明那么多人，藩王、勋贵不是都……”
话音戛然而止，朱元璋忽地想到了朱雄英“全军覆没”那四个字。
藩王、勋贵……都死光了啊！
大明哪还有人啊？！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这话再没说下去，神色难免有些后怕。
虽然觉得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但如果那些文官真的是如朱雄英所说那样打算的，来日未必不会出现如此情况啊！
一瞬间，朱元璋和汤和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淮西勋贵，基本都是武将，根本没几个文臣，也就李善长有脑子一点。
但要说多出几名文官，朱元璋更不会同意。
毕竟淮西这个利益集团，有了足够的武力已经足够令人忌惮，若是再多文官参与政事，老朱真是该担心他身下这龙椅坐不安稳了。
绕来绕去，都是死结。
朱元璋沉着脸，殿内好半晌都没人说话。
这时，朱雄英的声音打断了这片沉寂，“皇爷爷，孙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朱元璋眸光闪了闪，开口道：“说。”
朱雄英挺直了腰背，一脸正色道：“皇爷爷可否想过，我大明官制，在根源上就出了问题。”
一瞬间，殿内气氛再次恢复了方才的凝滞。
你可真敢说啊！
根源上出了问题？
那不就相当于直接说是朱元璋的错吗？！
现在这情况，可不是祖孙二人私聊，汤和、大虎这些人可都在呢！
况且，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朱雄英这话不出半天，就能被人宣扬的整座皇城都知晓了！
“大胆！”
朱元璋不由得大怒一声，再次拍了下桌子。
天子一怒，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除朱雄英外，殿内其余人尽皆跪了下来。
朱元璋目光冷然，看向朱雄英质问道：“你的意思是咱的错？”
“大孙，在你看来，皇爷爷就是一个不辨是非的昏君？”
朱雄英并未被其震慑，甚至还上前两步，和朱元璋对视着。
“皇爷爷，您不要曲解孙儿的意思，根源错了，不是一个人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
“从古至今，这个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向来都是皇室与士大夫共天下，我大明如今也没有例外！”
“但为何一定要这样呢？那些士子凭什么不用交税，辛辛苦苦耕种一年的百姓们却要交税，这分明是在割裂二者的身份，也是官制越来越严重问题之所在。”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转身拿出一本《大明律》甩到朱雄英脚下。
“你给咱好好看看，谁跟你说那些人不用交税的？”
“咱不过是免了几十石而已！”
朱雄英并未去捡那本《大明律》，一串数据脱口而出。
“官至从九品免税六石粮……”
算起来，六石粮食听起来不多，大明朝廷完全能承受的起。
但不管是朱元璋还是其他制定律法的官员，显然都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毕竟现在不是后世的大数据时代，造假很困难。
朱雄英微微一笑，“皇爷爷，倘若孙儿官至从九品，名下有二百亩地，您觉得孙儿应免税多少？”
朱元璋气得吹了吹胡子，这不是废话吗，你刚刚才说过！
“难道不是六石？”
朱雄英摇摇头，“当然不，孙儿完全能一分税粮不交。”